献给,我曾经赤忱爱过的人。
她如今是短发,未曾察觉到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茂密的绿色一簇挨着一簇,炽烈而颓败。近一两年她更少提及以前的事情,仿佛记忆力一下子衰退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老了下去。我也不再激烈的与她对质,也不再追根究底地询问着这个世界的答案,挣扎着非要让她给我一个明确的结果。那些钝器割裂的伤口长久地长在她的心上,我知道,我问一次,她便重新撕裂伤口毁坏一次。
懿,她叫我的本名,语调平和得令我陌生。
我一直想要知道,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她表情柔和悲戚,竟像很多很多年以前我最初遇见的那个人。在摇晃的光影中俯下身来将自己完全拥抱,嘲讽以及隐忍,是我最初见到的入世神明。她说,或许我仍旧未曾醒来,仍旧在多年以前那堂西方经济学的课上睡着,再也未曾醒来,做着一场冗长的爱与恨的梦境。那少年瘦削苍白着一张脸颊,成为她每一个故事的原型,她用每一段晦涩的故事绝望地爱着他。或许是他教会了她写字,将那些未曾言明的巨大深情密密麻麻的刻录下来,总以为哪一天会有梦遂的机会。年少的爱浅薄直白,将生命的基础模型塑造成未曾料想到的绝望模样,这让她日后再也没有办法补救。
后来一段时间,她停止在孤独的夜里写字,那些小心翼翼却又几近透支的故事慢慢蚕食她的精神,所以她将那样的讲述全部放弃。连带着一并放弃的还有那些曾经紧密沿着心脉缝合的过往和爱过的名字。其实,根本没有人会在意那些过去,你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情绪又走过怎样艰难的道路。人们随着所谓的成熟越来越冷漠,再也无法企及当初爱过的人。或许你会在梦中梦到她还是长发时候的模样,那样安静的伏在你的肩头,你以为可以轻易地拥有,以为,以为失去遥远再转身还能拥抱。
我们为什么会分开,我们怎么会分开,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她说,那时候他对我说的这句话足已毁掉我的所有以后。我望向她的时候她低垂着眉眼唇角却含着隐约笑意,似乎回忆起了年华肖俏的光辉岁月。关于那些爱恨我一无所知,不知道在那些年轻躯体如山上不知哪一天便忽然拔地而起的高耸植被成长丰满的年代,她究竟爱过哪张脸颊,哪个少年。而如今她终于缓慢的开口,向我讲述被扎实缝合的过往。
她说,那时候故城的冬天总是突然降临让人始料不及,像是一瞬间万物都死去,所有的一切都冷了下去。那少年的名字很好听,笑容温柔,知晓沉默的意义,与这个世界的嘈杂物种轻易的区分了出来。她便一眼看见了他,不,要更早,更早的时候。在她还没有胸脯和长发的时候,她就看见了他。
我想除了你还有谁用如此遥远的距离,陪伴了我如此漫长的时间。
懿,后来,很久之后的后来,当我向另外的人张开怀抱我只觉得无边苦涩。我看着亲吻我的脸颊,感受着肆蔓的肉欲,才明白原来爱是这样的利刃。我不知道说过多少句爱你,但是却从未对我爱的人开口,用那样多的爱情去赤忱地爱着我未曾拥抱未曾许下诺言的人。曾经有人对我许下很重的誓言,说要将我娶回家,我也应下了这样的誓言,慢慢在孤独的失去中蹲下将自己抱住。啊,如果能被爱,那么想要什么,你便拿去吧。
星辰在几亿光年之前就已经死去,那些诺言都是虚假的光芒。
我们终究会输给自己愚蠢无知的心脏和敏感脆弱的爱恋。但是又有何不可呢,她说,我爱着他的那些岁月至如今都这样的灼痛清晰,不断不断地提醒着我,还活着。所以,又有何不可呢?我从来未曾怀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就是我最好的日子了。因为你,我才会写下那些动人的句子和晦涩的故事。
关于你的所有,总是动情。所以,究竟又有何不可呢?
后来,我才知道,她未曾牵过他的手。
但是,比起后来那些赤裸的拥抱和亲吻,那少年苍白的脸颊占据了她生命的所有过往和情感。那些沉默更灼热,更赤忱。或许如今你也懂得了那些沉默,也终于和过往中的自己和解,原谅了那时候所有的愚蠢和疯狂。甚至,或许你还会庆幸的说,
真是好呀,我那样爱过你。
那些过往像是空气中无声碰撞然后炸开的尘埃,她一直知道有一些什么东西不断地削减着她对于生命的热情,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是爱情,后来她觉得是人心,再后来她觉得是希望。如今她终于明白,每一个答案都是正确的。那时候她遇见那个人,他成为了她的所有梦想,像一寸寸曾经褪掉的鳞片再次重新撕开皮肤从血肉中长出,她觉得有所弥补,有所获得。像是心里面那个巨大的缺口终于被填满,像是上辈子有了心知肚明的缘,这辈子才可以漫长相遇。
如今,她终于看见时光的背影,被透明透亮的岁月映衬的那样使人留恋。而这靠近的姿态却是如此的短暂,还没来得及拥抱,就已经遍寻不到。失去是孤独与真实的衍生品,我们的感觉慢于真实的表象,所以我们只知道后悔和痛苦。也许是时间太久,久到我就要慢慢忘记那一年你究竟是什么样子,只是后来在意识到遗忘的时候,我选择不再追究。或许,不再追究,是对我最好的成全。
有人曾经和我说,人生终可理解。我相信这句话,也知道最后一定会这样。只是,我的终可理解,一定会比别人来得更晚一些。而那些曾经的赤忱都会变成我生命中轻柔的风,不断将我拥抱。
我曾经,爱过一个那样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