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岁的哈罗德身材魁梧、头发花白。在这之前的退休岁月里,他的日子一成不变,妻子莫琳每天都忙着擦擦洗洗,而他则默默的关注着妻子的一切,连出远门的机会都很少。而突然的一封来信告知他,旧友奎妮即将在贝里克郡离开这个世界,这个消息便成了他平静生活中涟漪激荡的石子。
不知怎的,他心中生出一种想法,他要走路去看奎妮,让她等着他。在他内心,觉得这样的一种形式,可以尽量让奎妮多的生命维持得久一些,也让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有所期待和信仰。其实他心里隐隐觉得,这更多是为了逃避自己。
他没有过多的思考,没有做好任何的物质上的准备,哪怕连手机都放在家里,执意独立横跨英格兰,用双脚丈量这段只消坐一晚上火车就可以到达的距离,开始了他完全不了解、只能想象的千山万水的旅程。
写到这里,我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崔健的低音嘶吼: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
“从他脚步迈开那一刻起,与他六百多英里旅行并行的,是他穿越时光隧道的另一场旅行。”
当他真真切切用双脚走在路上的时候,前方的一切绝不是他所看到的唯一的事物。那些久埋在心底的回忆和悲伤,开始在他身体里慢慢溢出,他想起了他错过的一切,那些他用尽此生却难了的遗憾——那个不愿意与自己对话的儿子,被他辜负的妻子,疗养院里的父亲,还有母亲放在门边的行李。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当母亲选择离开儿子和酗酒的丈夫,带着行李走出那扇木门的那一刻,意味着哈罗德不幸的人生的开始,一切的快乐好像在那个时间停滞了。之后几年,他找到工作,很幸运地遇到了爱他的妻子,婚后不久便有了儿子,并深爱他们,做了所有他父亲没有完成的事。可是少年时就离家出去讨生活,从来没有得到过爱和温暖的他,造就了他不善言谈、孤僻、懦弱的个性。哈罗德不知道在未来的日子如何去爱自己的家人,他小心翼翼的行事,换来的却是妻子的冷漠和儿子戴维的自杀。
而从前和同事奎妮在一起的时候,他可以跟她说任何东 西,他深知她会把他的话安全地存在脑海里的某个位置,而且不会妄 加评判,或者在以后提起来对付他。那个时候建立起来的友谊,是当时填补他内心空洞的唯一事物。而这在此生唯一的、有互动和交流的、纯粹的情感里,其中的主角奎妮却将不久于人世。
他想起多年前,看到奎妮在公司里受了委屈,一个人躲在文具柜的角落默默哭泣的时候,他去安慰了她。但突然心里一阵酸楚,他应该是想到了儿子吧,在儿子成长过程中,遇到各种挫折困难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鼓励他。儿子第一天上学,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孩子的恐惧,但他却不知道怎么办,连一个拥抱都没有。哈罗德花了一辈子时间低头,避免冲突,然而儿子却下定决心要和他斗一斗,并以结束生命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跟父母抗议。而这件事,从此成为了哈罗德一生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当哈罗德走到第26天时,他感到特别沮丧,看不到未来要走多久,前方的路好像没有尽头,没有结束可言。在路上,他一直靠着意志力前行,但对于好友奎妮的身体状况,他并不知道她是否能坚持到见面那天。
一个困顿的人行走在路上时,哪怕是金庸笔下的好汉,难免也会生出孤独无助和自我怀疑的感觉。更何况一个老人忍受着身体强烈的不适感,穿着底子都要磨破掉的鞋子,一路上埋头逆风而行,看到的只有雨,天下万物他已经全然不顾,剩下的也只有这无休无止的冷雨了。而此时,他也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的一生,终究没有逃过因果。
但是当他给疗养院打电话问到奎妮近况,当护士说起由于期待他的到来,奎妮的身体状况竟然奇迹般的开始好转。他也突然领悟到:或许这就是世界所需要的,少一点理性,多一点信念。如果他能一直将眼光集中到比自己伟大的事物上,他知道自己一定可以走到贝里克的。
这一路上,哈罗德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看到了生命的中各种形式:鼓励他走出第一步的加油站女孩,互相憎恨的远足夫妻,从未离开出生地的餐厅服务员,旁若无人跳舞的流浪汉,看似平凡却心中藏着黑暗和磨难的斯洛伐克籍医生,一个很像他儿子的追随者维尔夫......而作为路上的最后的伙伴——小流浪狗的离开,让他感到皮肤被生生撕掉的疼痛,感悟到生活离平淡无奇有多遥远,又可以在多短的一瞬间不复从前。
而最终,当他终于到达贝里克郡来到疗养院看到奎妮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但是,他们互相等到了彼此。这一路跋山涉水走来的哈罗德,仿佛是她生命最后的天使,这一生的快乐和受苦,都在这一刻结束了,她可以平和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而他的妻子莫琳此时也终于意识到了,她和哈罗德凑合这么多年,并不是因为儿子戴维,也不是同情或怜悯。她忍过这么多年,是因为无论和哈罗德在一起的日子有多孤独,没有他的日子只会更孤独。她及时赶到了他的身边,参加了奎妮的葬礼,选择去跟他一起面对他所承受的所有事情。夜色中,他看着她,时光回到了他俩初次见面的那个舞池,四目相交、电光火石,原来他们一直知道,此生他们会永远陪伴在彼此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