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萧氏家祠。
萧珩分明是罚跪,却拿个蒲团一屁股坐了,比回了碧澜轩还松放:“阿瑾,左不过挨顿板子,你这般愁眉苦脸的做甚?”
“我们杀了那怪物,总兵府断不肯善罢甘休。总兵大人又是齐王后的长兄,他日一旦事发,只怕……”萧瑾重重地叹一口气,眉间深锁。
萧珩伸手拍拍他的肩头:“依我看,他齐家自养那造孽玩意儿,将来还不晓得干什么使!咱们这是为民除害!”
“好一个为民除害!”回廊上,萧宗仪的声音带着怒意,在夜色里听来格外洪亮刺耳,“是为父平日太过纵你!”
“父亲!难道孩儿说错了吗!”萧珩虽仍是跪着,却挺直了背脊,丝毫不惧避萧宗仪怒火熊熊的目光,“齐家掌禁卫军虎符,又是嫡系宗亲。天子脚下却还妄图炼蠱池,修禁术,其心可诛!”
萧宗仪听闻,怒极反笑:“好!好得很!那为父问你,御史台与廷尉府都不在了么?要你跳出来,做这正义之士!”
“父亲请息怒。”一向温和守礼的萧瑾见状,也在一旁叩首道,“夫子云,居安而思危。孩儿以为,齐家此等行径,即便不被三妹妹撞破,迟早有昭然若揭的一天。一味装聋作哑,不是办法。”
“好啊,连你也学会顶撞了?那你且说说,该当如何?!”
萧珩不等萧瑾回话,自拱手行了礼:“父亲应将此事上达天听,匡扶正道,以尽人臣之本分。”
“闭嘴!”萧宗仪瞥他一眼,大喝一声,“上达天听?你说得轻巧!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简直是一派胡言!来人呐!给我捆了手脚,狠狠地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萧瑾连忙拦道:“父亲!都是孩儿未经禀明,私自带了三妹妹出去,才酿此大祸。孩儿有错,甘愿领罚。但三妹妹年幼有伤,大哥哥力挽狂澜已属不易,恳请父亲明察!”
“阿瑾!”
萧宗仪无可奈何,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二人就在此处思过!不跪足三天三夜,不许起身!”
“是。”
二人齐齐地磕头拜了,相视一笑。
等萧宗仪走远些,萧珩便把蒲团挪了去挨着萧瑾,敲他一记脑瓜崩儿:“你傻呀!受罚又不是什么好事,有你大哥哥一人还不够?”
“大哥哥仗义执言,有君子之风。阿瑾愿陪君子。”
总兵府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齐鸿礼早已被齐光吊在院里的大树上,揍了个鬼哭狼嚎:“爹!分明是他们萧家欺人太甚,您为何单拿孩儿出气!”
“闭嘴!齐家的脸都叫你小子给丢尽了!若非你灌了黄汤只顾挺尸,蠱池能被破坏?还敢狡辩!”齐光吼着,提起鞭子就要再打。
门外忽然冲进来一妇人,带了两个丫头在后,半老徐娘,却珠光宝气,哭得涕泗横流:“老爷!鸿礼才多大呀,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打!老爷真要生气,也不该对亲生儿子下这么狠的手啊!”
“你又来添什么乱!”齐光生生被她跪在地上抱住了双腿,动弹不得,又气又恼,“再嚷得大声些!把街头巷尾都折腾起来,还嫌这笑话闹得不够大吗!”
“老爷既觉我们娘俩辱了门楣,不如一脖子抹了完事!海棠,去取了剪刀来!妾身亲自动手,也省得老爷费心了!”
一旁的丫头海棠只是站着,不知所措。
“你……”齐光直瞪着两眼,脸都憋成了猪肝色,“嗨呀!”
捶胸顿足一阵儿,他也便撂了皮鞭,径自回房生闷气去了。
管家赖四忙不迭跟着伺候,大气不敢出。只看着东西偏房都陆续没了动静,才又添了灯,在旁跪道:“老爷您生气归生气,可千万莫要乱了大计为好……”
“还怎能不乱?”齐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如今蠱池封印被破,好容易从南疆寻来的青蚺也被那起子宵小糟蹋了……原本再过些时日,蛊王就可炼成,眼下……”
赖四温了茶,替齐光斟上:“依老奴看,这倒是件好事。”
“好事?”
“老爷,您细想想,咱们君上最忌讳什么?”
齐光若有所思,捋了捋胡子:“朝纲新立,自是忌讳国本动摇。”
赖四笑道:“老爷英明。咱们丢了蛊王固然不假,可若蛊王不失,他日蠱池之事败露,以君上的性子,天下岂还会有齐家的容身之地?”
“一向瞧着你沉默寡言,但凡说出句话来,倒还有几分道理。”齐光赞许地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咱们不妨将错就错,把猎场整修一番。只说当日看管不力,导致猛兽入内,找个人顶了便罢。一来可平息外头的议论,二来君上问起,也好对答。”
“话是这么说,可萧家的人见过那青蚺,有些棘手啊……”
“左不过是两个少年公子,不若暗里找个机会……”赖四说着,抬起手掌往脖子上一横。
“不可。咱们忍气吞声,尚且难保太平无事。此时动手,反而引人注目了。”齐光琢磨一回,咬牙道,“萧家的账,我慢慢同他们算。”
“报!”赖四待要回话,一小厮闯了进来,“禀老爷,赖总管!蠱池附近抓获一人,该如何处置?”
齐光一听便来了精神:“哦?带上来!”
那小厮拍了拍手,两个家丁一左一右,拖着气若游丝的纪思旸进了门。
“天助我也!”齐光走去把纪思旸打量一番,仰天笑道,“青蚺凶悍,若以生人试蛊,想必……”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