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原名舒庆春,字舍予,中国现代小说家、作家,语言大师、人民艺术家,新中国第一位获得“人民艺术家”称号的作家。代表作有《骆驼祥子》《四世同堂》,剧本《茶馆》。
老舍的一生,总是忘我地工作,他是文艺界当之无愧的“劳动模范”。1966年8月24日,由于受到文化大革命运动中恶毒的攻击和迫害,老舍被逼无奈之下含冤自沉于北京太平湖。
1978年,老舍得到平反,恢复“人民艺术家”的称号。墓碑上刻写着老舍的一句话:“文艺界尽责的小卒,睡在这里。”
老舍的一生,结束得有点仓促,同时也充满了无奈。但他仍勤勤恳恳、笔耕不缀,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文学财富。
今天让我们来谈谈关于景物的描写老舍先生是如何理解的。
民间故事里,往往拿“有那么一回”起首,没有特定的景物。这类故事多数是自古流传下来的,故事中的人名地点与时间已全磨了去。
近代小说则不一样,故事中的人物固然是独立的,但它的背景也是特定的。
背景的重要不只是写一些风景或东西,使故事更鲜明一点,而是它与人物故事都分不开,好似天然长在一处的。
背景的范围也很广泛:社会、家庭、阶级、职业、时间等都可以算在里边。把这些放在一个主题之下,便形成了特有的色彩。有了这些色彩,故事才能有骨有肉。
背景不仅仅是随手描写一下而已,有时也是写小说的动机。
就读书的经验来说,回忆体的作品也许是对于一人或一事的回忆,可是对地方景况的追念也算写作动机之一。
“我们最美好的希望是我们最美好的记忆。”
正如莫泊桑在《回忆》中所言:
“你们记得那些在巴黎附近一带的浪游日子吗?我们的穷快活吗,我们在各处森林的新绿下面的散步吗,我们在塞纳河边的小酒店里的晴光沉醉吗,和我们那些极平凡而极隽美的爱情上的奇遇吗?”
许多好的小说是由这种追忆而写成的,我们所最熟悉的社会与地方,不管是多么平儿,总是最亲切的。亲切,所以能产生好的作品。
我们所熟悉的地方,特别是自幼生长在那里的地方,它的一切都深印在我们的生活里。我们对于它能像对于自己分析得那么详细,连那里空气中所含的一点特别味道都能一闭眼还想象的闻到。
这个境界使整个故事带出独有的色彩,而不能用别的任何景物来代替。
这就是说,他们对于所要描写的景物是那么熟悉,简直把它当作有心灵的东西看待。处处是活的,处处是特定的,没有一点是空泛的。
至于神秘的故事,便更重视地点了,因为背景是神秘之所由来。
爱伦·坡便喜欢由想象中创造出像《厄谢尔的房子》那样的景物,在他的作品中,背景的特质有时比人物的个性更重要得多,这是整个的把故事容纳在艺术的布景中。
就是那不专重背景的作品也会知道在描写人的动作之前,先去写些景物。并不为写景而写景,而是有意的这样布置,使感情加厚。
像英国小说家劳伦斯在1911年出版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白孔雀》中的出殡描写,先以鸟啼引起妇人的哭声:“小山顶上又起啼声。”而后,一具白棺材后面跟随着个高大得不像样的妇人,高声的哭叫。小孩扯着她的裙,也哭。人的哭声惊走了鸟,画面给人一种多么凄凉。
正如“海洋小说大师”之称的康德拉说:“青春与海!好而壮的海,苦咸的海,能向你耳语,能向你吼叫,能把你打得不能呼吸。”
是的,能耳语,描写应该能使景物对人耳语。
就像哈代的一阵风可以是:“一极大的悲苦的灵魂之叹息,与宇宙同阔,与历史同久。”
这样看来,我们写景不要以景物为静止的,不要前面有人,后面加上一些不相干的田园山水作为装饰。
我们在设想一个故事的全局时,便应打算好要什么背景。我们要想好要这背景干什么,否则不用去写。
所谓特定的色彩,便是使故事有了园地。
无论要写什么样的风景,我们必须预定好景物对作品的功用如何。
真实的地方色彩,必须与人物的性格或地方的事实有关系,以助成故事的完美与真实。反之,主观的、想象的背景是为了引起某种趣味与效果,如温室中的热气,专为培养出某种人或事,人与事只是为作足这背景的力量而设。
写景在浪漫的作品中也足以增高美的分量,但是,即使把特定的景物写得很美妙,而与故事没有多少关系,仍然不会有多少艺术的感诉力。
为增高故事中美的效力,当然要设法把景物写得美好,但写景的目的不完全在审美上。美不美是次要的问题,最要紧的是在写出一个“景”来。
写景不必用很生的字眼去雕饰,但要简单的暗示出一种境地。
贪用生字与修辞是想以文字讨好,心中也许一无所有。
真本事是在用几句浅显的话,写成一个景——不是以文字来敷衍,而是心中有物,且找到了最适当的文字。
我们最怕心中没有一种境地,而硬要配上几句,纵然用上许多漂亮的字眼,也无济于事。心中有了一种境地,而不会扼住要点,枝节地去叙述,也不能讨好。
我们观察要详尽,不错。但是观察之后找不出一些意义来,便没有什么用处。
详细的观察,而后精确的写述,只是一种报告而已。文艺中的描绘,要使读者身临其境的去“感觉”。
而要用比拟,必须惊人。不然,就干脆不用,空洞的修辞是最要不得的。
能够做到精确的比拟是最有力的小花样,处处有这种小花样,故事便会不单调,不空洞。
可是,有的人根本不会写景,怎么办呢?有一个办法,不写!
我们只需记住,不善写景就不必勉强,而应当多注意到人物与事实上去。千万别拉扯上一些不相干的柳暗花明,或梅雨时节等。
时间的利用,也和景物一样,因时间的不同,故事的气味也便不同了。
有个确定的时间,故事一开始便有了特殊的色彩。短篇小说里,这几乎比写景还重要。
故事中所需的时间,长短是不拘的,全依故事中的人物与事实而定。不过,时间越长,越需注意到季节描写的正确。
对于一个特别的时间,也很好利用。一件事必当有个特别的时间,唯有在此时间内事实能格外鲜明,如雨后的山景。
还有,最好利用的是人们所忽视的时间,如天快亮了的时候。
简单的说,这可以叫作时间的隙缝,在隙缝之间,人们把真形才显露出来。
时间所给的感情,正如景物,夜间与白天不同,春天与秋天不同,雨天与晴天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