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了，店里快到下班的时间。孙燕聚精会神地打扫烧汤炉台面的卫生。不知谁打开水龙头，在往泡粉丝的桶里放水，水放满了在往外漫，正好老板从这里经过，他生气地吼孙燕说：“水满了，你没看见呀？也不把水龙头关上。”

孙燕抬起头听老板在讲她，赶紧冲过来关紧水龙头，然后回了老板一句：“我没看见”。

老板气势汹汹地瞪着孙燕说：“离你这么近，你说没看见？”

“我真没看见，”孙燕又怼了一句，然后提起装残余垃圾的桶往门外走。

“来来来，你现在别干活，我问你什么意思？”

老板堵住孙燕，非要她认错，孙燕掂着桶站在那里不动，也不吱声。这些天她感觉老板不对头，总在找她的茬，她现在认为她没有错也不需承认错。她杵在那里，等待老板提出辞退她，那样工资就会主动给她。

其实就这个工作本身她是很喜欢干的，从大连回来，她一直想自己开个店，可是除了炸油条，她又不会干别的，她看好老板店里的这种小吃模式，投资可大可小。每天她一闲下来就到其它岗位去帮忙，她想练练手，学习技能，她的这个想法没告诉陈春，她怕他知道后会眼巴巴地盼着她往前冲。所以即使上班受了气，她也忍着，不主动离职，如果她辞了职整天呆在家里 ，陈春就更不急了，他正等着她跟他一起摆地摊呢。

几个员工都过来帮她解围。一个大姐对孙燕说：“以后再放水，你注意看着一点。”

孙燕说：“嗯，我知道了，大姐。”

烧汤的师傅小伙子也过来说：“不好意思，老板，水是我放的，以后我看着”。

老板气冲冲的走了，大姐 劝孙燕说：“小妹，以后你别和老板顶嘴，他就是有点傲气，当地人嘛。其实他心很软的，你顺着他，他说什么你就点头照作。他过后也不记恨的，而且他这个人很大方。这段时间他生意不太好，你这个岗位他想取消，可又不好意思提出让你走。”

孙燕点点头。大姐是这个店的老员工。孙燕忙完自己的活，闲下来总爱去帮她的忙。老板对她也不错。

生活的阅历，练就了孙燕超乎常人的隐忍。在外界只要不动她的利益，任何委屈她都能悄悄地吞下。此种处境的她只在乎结果，看淡过程。

下班到家了。陈春又坐在桌子旁等她回来。他白天一个人在家，也没有一个人说说话，孙燕一回来，他就开始说：“在这儿找不到活，建筑工地又不认识人，浙江那边现在也没有活儿。”

在店里受了一肚子气的孙燕，回到家听到陈春唠叨，再也不想忍了，她冲他喊道：“你再别说了，你总想到你自己。你考虑过我的处境吗？我刚去上班一个人不认识，啥也不会，我容易吗？我要你这个男人有什么用！儿子儿子也不管我，你要是有担当，能找到活干，站住脚儿，我不就有退路了吗？”

孙燕连哭带吼的倾诉着，陈春傻眼了，面对她的哭诉。他态度温和了下来。他说：“我明天上浙江，你跟我一起去吧，听说那里工厂多，咱到那里去找活干。”

“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儿子还没成家呢，我要守在这里，催他找对象！”

孙燕擦擦眼泪，她再不哭了，是啊，她家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儿子的婚姻！

陈春拖着皮箱到浙江了，小宝个把月回来一趟，呆一天又走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孙燕一个人在家。她到花店买了几瓶绿萝放家里养着。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后，她到她住的这栋楼东侧的运河边，那个羊肠小路跑一个小时，然后八点半准时到店去上班。

她的一些同事小姐妹，都认为她一个人在家一定孤单寂寞。可是她不觉得，心中有梦想，走哪里都踏实。她时常给她的绿萝浇浇水，擦擦叶子，看着绿萝每天青枝绿秀，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她感觉她就是绿萝，平凡，微不足道。不管在什么环境，都默默努力的生存。

清晨，这条小路晨练的人不多，这里树密叶绿，空气凉爽，清静。孙燕从来没跑到这条路的尽头。她也不知道路有多长，她带着耳机，听着音乐，小步慢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选择在这里晨练的人一般都是独来独往，练的形式也是各取所好，有慢跑的，快走的，有练伏卧撑的，有打太极拳的，有练剑的，有退着走的，有练脑血栓后遗症恢复的，等等。

清晨，朝阳冉冉升起，把天边染成像秋天枫叶般的红色，再把光芒洒向大地，孙燕跑完步，站在湖边观看运河的水面，阳光明媚，碧波荡漾，两边河面上，有些树枝与水面保持30度的锐角伸展着，一些小船载着货物稳稳地，慢慢地向前行，隔不远处，就有一座小拱桥立在河面，供河两边的行人经过。好一派江南特色风光。

孙燕举起手机，拍下这美景发往朋友圈：告诉她的亲友，她在这美好的环境里晨练，跑步。孙燕的大侄儿孙民十八岁离开家乡，在外奋斗多年，对他这个小姑的经历深有感触，他在小姑的朋友圈里点评，夸她心态好，学会享受生活，建议她运动要适量，她这个年龄适合大步快走，跑步运动量大，伤筋骨。

孙燕听从大侄儿的建议。清晨，她手拿手机，耳戴耳机，听着歌曲，在运河边的羊肠小道快步走。

“你再不跑步，改成走路了？”

孙燕听声音抬头看看，迎面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士对她笑笑。她左右看了一眼，没有别人，确定是跟她打招呼的。她停足一会儿，礼貌的回答：“嗯，是的。你也是每天大步走呀，”

“嗯，是的，原来也是跑步，后来腿受不了了”

男士回答到。说完，他们又各自迈开脚步，继续走自己的路。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孙燕就认识几个在一起打工的同事，再也没有熟人。不知是出于自尊还是自知之明，她对城里人都敬而远之，从来不主动打招呼。其实从她内心是很渴望友善和尊重的。

从那天之后，他们见面就互相打招呼。后来碰面的时间就多了，慢慢地就一起大步走。话也多了起来，他问孙燕：“你老家是哪里的？”

“我是……”话到嘴边的孙燕，犹豫了一下又改口说：“我老家是安徽的。”

她没说实话，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底细。

“哦，那你怎么来无锡了？”

“我儿子房子买在无锡，我随他一起过来的。”

“来带孙子呀”

“儿子还没结婚呢，我在上班，你呢，是当地人的？”

“我是无锡人，名：于海，在建材公司上班。”

有个人一起说说话，时间过得快一些。孙燕每天到店里去上班的时候，不管老板对她怎样，她也不去细想，依然忙完自己的活，再到其它岗位去帮忙，她一心一意想学到手艺，自己去开个小店。

一天晚上快下班的时候，老板把孙燕喊到店门外，很温和的用商量的语气对她说：“洗碗阿姨要辞职回家忙农活，你愿意干洗碗的活不？”

孙燕犹豫了一下没搭腔，老板又接着说：“最近店里生意不太好，活也少了，你那个岗位我准备取消，你要愿意留下来，以后主要的活就是洗碗，附带给烧汤师傅帮忙搭把手。工资给你加一点，你看怎样？”

老板的意思她听明白了，店里活少了，再不招人，她若不洗碗，就得走人，老板重招洗碗工。想了想她说：“老板，好，我洗碗，其它的活我尽力干。”

多年摆地摊生意，孙燕洗勺勺碗碗的活干得够够的，现在为了留在这个店，只好又干洗碗，择菜这些杂活，干起来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她跟陈春打电话说：“我不想干了，想辞职”。

陈春说：“不想干就辞职，我在这儿也不想干，天马上热了，干活也遭罪，也不知道工钱好要不？”

女人有时候说话是嘴不对心的，其实孙燕并不是真不想干，她只是想让陈春劝劝她，安慰一下。他的回答让她很扫兴，她怕他又回到无锡来成天想着摆地摊。她连忙说：“我只是说说，不辞职，老板这段时间态度好多了，有时还乐呵呵地和我开玩笑。”

确实老板再也不指责她了，成天笑呵呵的

清晨，在那个羊肠小道，孙燕和于海一起散步，于海，中等身材，体型偏瘦，一张睿智的眼睛透着精明，精气神十足，孙燕说：“我换岗了，现在主要干洗碗的活，我不想洗碗”

“哦。怎么不想洗碗呢？很累吗？”

“也不是”。

她觉得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就笼统的说一句：“我想做生意，自己开一个店。”

于海认真地慢慢地对孙燕说：“人在年轻的时候，应该去打拼挣钱。到这个年龄就要稳定下来，能有一个活干，充实一点就可以，现在的生意也不好做。”

孙燕说：“洗碗也不是技能活。会被人看不起的。”

“瞎说，用自己的劳动挣钱，有啥看不起的！”

“嗯”，孙燕顺从的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