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踏进成年的第一个晚自习,惊讶地发现书桌里多躺了一本书,薄薄的,蓝绿色的脸。翻开,里边夹着一张来自好友小封的贺卡,并赠言曰:
“pinkie小天使的生日当然还是要送礼物的。
眼望着高考也就90天了,一定要拼劲全力去追寻一些微茫的光。
如果身体里流着灼热的浪漫血液,请一定保管好这份温暖。
世界值得你善意对待,但也要记得,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生日快乐。”
署名是一个熟悉的不等号。
说来惭愧,我读完这本书时,已经踩在18岁的尾巴上了。
作者雷蒙德卡佛的父亲是锯木工人兼酒鬼,母亲当饭馆招待兼推销员。他的十八岁,高中毕业,到锯木厂和病重的父亲一起工作。十九岁结了婚,二十岁便有了四口之家。之后的二十年里,他当过加油工人、清洁工、看门人,替人摘过郁金香(很有意思),喝了13年的酒,却从未间断过上学和写作(敬佩)。我想他的坚持写作也是这本短篇小说集被尊为简约派文学典范,甚至是“极简主义”文学写作的“圣经”的原因。
可是,极简主义的写作究竟是怎样的呢?
读第一篇短文《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时,我发现男女主角是他与她,没错,两个代词。后来又出现了一个他,于是这三个人分别成为男人、男孩和女孩。
之后的许多文章也是如此,我,他,她。也好,我不必再记那些长长的外国名字,我这样想。
卡佛的极简艺术就像钢琴键,黑键里夹着空白。而这些空白便是留给读者的想象空间,如同水墨画里的“留白”。虽然细节描写很少,画面却充足且饱满。通过大量的人物对话,作者刻画出了性格各异却极其鲜明的人物形象,根本不需要名字来做区分。
有趣的是,这本小说集里的许多主人公似乎都共有一个特点——缺乏沟通能力。
比如《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里的女孩,结尾处“她不停地说着。她告诉所有的人。这些事里面其实有更多的东西,她想把它们说出来。过了一会儿,她放弃了。”或者是《还有一件事》里“他说他只想再说一件事。但他想不起来是什么事了。”
甚至是,将要被妻子赶出门的那个他,究竟有没有解释呢?难道真的就一言不发地忍气吞声,摔门后,就再也不见了吗?
若说沟通是把钥匙,那么这些可悲之人都飞蛾扑火般把钥匙丢进了湖里,决定了这一辈子就与亲密的人之间,隔一扇过不去的门。
这十七个故事,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鲜有温暖的关心,反倒是大笔大笔倾泄着人生的原野上的荒凉。
那些生活所迫卖掉家具的男人,做清洁工的哑巴,做木工的父亲……平凡的人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不足为外人道也”。作者却在笔者中做一个逆行者,告诉大家,在所追求的高品质生活以外,有这样一群普通人,正在挣扎着生存。
有两个故事格外惹人思考。一篇是《第三件毁了我父亲的事》,另一篇就是《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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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件毁了我父亲的事》
这一篇的开头便开门见山地说“我来告诉你们是什么毁了我父亲的。第三件事是哑巴,是哑巴的死这件事。”一副不怕读者不往下读了的姿态。
哑巴总是不声不响地忍受着别人的取笑(当然父亲从来不这么做)。他有一座和别人一样的房子,有年轻的妻子,但七嘴八舌的人说他妻子与墨西哥人鬼混。当她说“小伙子你们有车了,也许哪天我会搭搭你们的车子。”却让读者浮想联翩,反复斟酌。
哑巴养了许多手指大小的鲈鱼,后来这些鲈鱼长得很大,父亲带“我”来钓,哑巴什么也没说(当然他也不会说话),却在“我”钓上最大的那条时伸手来抓鱼线,线断了,鱼游走了。之后发大水,哑巴的鱼大多被水带走。哑巴站在水塘的另一边,是“我”见到过的最最悲伤的人。最后,哑巴自杀了。
“因为自从哑巴在那个深暗的水塘里自杀后,除了坏时光,再也没别的什么了。
难道这就是一个朋友死后应该发生的?把厄运留给他活着的朋友?”
不,不是的。我想到了最近看的神剧《新世界》。徐天为了小朵死去活来,莽撞冲动,并且易怒。田丹说得很对,活着的人不应该因为死去的人而失去自己的生活。
这世上没了谁地球都依旧在转,很残酷,不是吗?但,我们更要好好地,活下去才是。
2《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这篇里有两对人物,特芮和梅尔,劳拉和尼克。
梅尔一边说特芮的前男友暴力,用拳打脚踢来表达爱,并且“愿意为爱而死”的病态;一边希望着她再嫁人,或者死掉。他说有段时间他爱他前妻胜于自己的生命,而现在却恨透了她。那个爱情怎么了?它出了什么毛病?
“所有这些,所有这些我们谈论的爱情,只不过是一种记忆罢了。甚至可能连记忆都不是。”所以爱到底是什么呢?
梅尔说了一个故事:高速公路上一个醉酒的小年轻,开着小货车一头扎进了老两口开的野营车,小年轻死了,老夫妇被送到医院时仅剩一口气。“石膏和绷带,从头到脚,两个都这样。”丈夫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不是因为这场事故,而是他从他的眼洞里看不到她,因此他心碎了。
我想,这个故事就是问题的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