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地,朋友圈里杭州的影像越来越多,每一张影像里的杭州都让人心生向往,风姿绰约,优雅宁静,岁月安好。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念念不忘杭州的,岂止白居易?
已经去过杭州三次,大抵还是走马看花。这是身为一名游客的无奈局限。杭州这个城市,本来就处处堪图画,更兼四季风光俱不同,需得“轻拢慢捻抹复挑”,从容缓步地看过去,方才是好。如此,杭州似乎只能是长居于杭州的本地人的杭州。
香港凤凰卫视有个主持人说过,“我要在这里住一个月,写一本书。”也不知道主持人到底住没住上一个月。杭州的亲友都说,在杭州住得越久,就越喜欢。主持人对杭州的起心动念,必定也因为深深地喜欢。不能久居,退而用文字和图片长久地纪念。倘若我有机会长居杭州一季半载,稍稍看清楚一点杭州,大概也会起念写书吧。
要是再去杭州,我想去哪里呢?
据说杭州灵隐寺的桂子是月中仙桂的种子,白乐天做杭州刺史,不知拣拾了多少桂子呢。灵隐寺去过两次,后一次是大清早去的,仍然游人如织。不知细雨或者飞雪的时候游人能否少些?我的私心里想要一个安静的行走,但对这千年古寺而言,香客如云、香火鼎盛的热闹也许更接近佛家普渡众生的慈悲?
因果芳居士的机缘,稍聆佛法,也不知何时生出的想头,异日再去杭州,倘有三五天闲暇方便,应细细地走一走上天竺、中天竺、下天竺的寺院,或清晨入寺,或傍晚拜访,时闻晨钟,时闻暮鼓,即便不闻钟鼓,那个时辰的行人也许会少些吧。彼时,佛地清幽静穆,烟火与香火的气息微微渺渺,一个人,慢慢地走过一重又一重的殿堂,悄悄地礼佛,仔细地品读各处见到的文字,在佛的智慧海里洗却浮躁,澄净心灵。若再有时间,去找一找散落在城里各处的寺庙,不管它是香火缭绕,还是薄有人迹,都迈进山门看一看,了解它们的前世今生,理解它们每一种状态的存在。
在西湖景区看见过包得严严实实的徒步者,也看见疾行如飞的骑行者,以这样一种方式与杭州的湖山约会,可能日日都有,也可能周周都有,是久居者才有的幸运吧。
曾在小和山金莲寺外看游览导图,原来山中皆有路径,可以自小和山,直走到西湖那一边,可惜我们没有富余的时间再去探行。我们在小和山上山的这侧,皆是竹林,遮天蔽日,并无杂树,到山顶,树木忽地尽数改变,高大的乔木,低矮的灌树丛
,随着山势迤逦向远。其时边看导览图,边频频望向未至的山径、起伏的峦丘。彼年有空,约上这里的同学,收拾停当,花上几日,在这群峦之间也绕行几日,锻炼并用自己的脚步慢慢地量出每丛树与每丛树之间的风景。只是夏日山中的蚊子逐队成群,必须包裹严密才好出行。
柳耆卿有词《望海潮》写西湖,“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词传至今日,犹然是杭州城市宣传名片的一笔鲜亮。去杭州的时候都是夏天,一直也没有闻过“三秋桂子”的氤氲幽香。去夏在杭州,适逢整个暑期的低温。要离开时,见到报纸的图片,在某处有某树桂花因寒早开,那时被一堆琐杂之事缠绊,自然无由得会这早开的桂花。隔一二日,行在西溪附近某路上,忽然闻到一阵芳香,浓而不粘,香而不烈,清雅宜人。香气短的似乎只有一瞬,当时坐在车里,待反映过来,香气已被抛掷千余米外。回家后再读琦君的《桂花卤·桂花茶》,对于亲手拣拾新鲜的桂花,浸到蜂蜜罐里,泡出桂花香茶的场景生出无尽的想念来。
杭州有满觉陇,遍植桂树,满陇桂雨亦是杭州名景,明人高濂《四时幽赏录》中,有短文一则专说满陇桂,“桂花最盛处唯南山、龙井为多,而地名满家弄者,其林若墉栉。一村以市花为业,各省取给于此。秋时,策骞入山看花,从数里外便触清馥。入径,珠英琼树,香满空山,快赏幽深,恍入灵鹫金粟世界”。清人张云敖也有《品桂》诗写满觉陇的桂,“西湖八月足清游,何处香通鼻观幽?满觉陇旁金粟遍,天风吹堕万山秋。”六年前去杭州,戴陪我和孩子去杭州动物园玩,从满陇桂雨路过,戴给我略言满陇金秋之美,其日暑热灼人,汗出如浆,小孩子你喊我叫,当时眼中只余满目绿树,殊无他念。经年再想满觉陇,忽地惦念起那里千株万树从未见过的桂花。
据说杭州桂树很多,长街里巷都有,满树婆娑时,我大概也从某棵树下走过,不过相逢不相识罢了。不知寻常巷陌的桂花落满地时,有没有人仔细地拣拾起来,做一点桂花蜜泡一点桂花茶塞一只桂花枕,或者只是随意的拈起几朵落花夹到书里染一点浅淡的书香,还是季季年年花相似便任凭那些桂花散在风中落到泥里了呢?倘若能在秋天去杭州,无论如何,也要拣拾一罐子的桂花才好。
曾去良渚博物馆匆匆一行。去后方知,要去了再去,反反复复地去,才能少辜负几分博物馆的广博与沉厚。无论是精美的出土文物,还是把半生光阴甚至一辈子都打磨在文物上的并不知名的学者,都太值得后来的人关注、学习、尊敬和思考。那些人的努力,那些文物隐匿着的文明,都不应当仅仅静默无声地守候也封闭在博物馆里。在这个博物馆里,不管是照片,还是实物,即目所见,都可以把它当成经线和纬线,追寻探索下去。
我只是去过了一次良渚博物馆,但对良渚文化、良渚文明以及学人对之进行的努力,其实全然不知。一个游人对自己去过的地方呐呐无言,总是有点不应当吧。知道一点,明白一点,才算不辜负见过二字。以后若再去良渚博物馆,一定抽出两三天时间,在早上一开馆就进去,在里面呆上一整天,直到闭馆再出来。第二天也去,第三天还去。然后再找时间去良渚遗址转一转。
去年夏天在杭州,去过翡翠城附近的一个小菜场。菜场分两部分,一部分在屋子里,每家有固定的菜摊,菜品齐全,一样样地分门别类地码着,干干净净;一部分在室外的一个大棚下面,应当是附近农民形成的流动摊,每家只卖两三样甚至只有一样蔬菜,各家的菜量都不大,搁在筐里或者摊在地上铺的塑料布上,小青菜几乎全被洗过。这里和北方家里卖菜的细节大是不同。在家里那边买菜,每家的秤是高高的。在这里,每家的秤是平平的;一毛两毛的零头,家里那边摊主习惯抹了,若顾客有零钱给了还能听到声谢。在这里,除非摊主找不开零,否决不会有抹零的情况发生;家里那边,顾客看中哪样买哪样,没人劝你多买。在这里,每一个摊主都认真地问你还要不要这个那个,一定会把自家摊上仅有的那两三样菜推介一遍,不买也没关系,再向下一位推介。一方水土一方民风,这里比家乡富裕得多,是不是也与南方人锱铢必挣的认真有关?
这两年渐渐喜欢上了逛市场,翡翠城外的这个小市场当然也吸引了我,只是路相对远,只去过三四次。虽说夏季南北温差不大,但南北菜市场的青菜内容还是差别很大的。家里的大路货比如各种豆角这边都没有,这里的大路货比如丝瓜家里见得很少。茄子很细,黄瓜也小,辣椒的品种也不同,小葱真是小葱,家里卖毛豆,这边也叫毛豆,我看它的个头分明大如蚕豆。买过一回,用点辣椒炒了,红红绿绿又好看又好吃,一盘子菜,孩子们吃的精光。苞米、土豆长得与家里倒差不多,其实滋味还是不同。第一回见到新鲜的菱角,有煮好卖的,有生着卖的,生卖有剥好的,也有未剥的。我怕剥坏了,买了剥好的回去肉炒,有股青涩味,孩子们都不大喜欢吃,或者我没做明白吧。家里也卖茭白,但我在这小市场看了,固执地认为一定更新鲜,买回做了,似也无甚不同。这小市场真的很小,两短排不过二十几家,逛起来很不过瘾。以后去杭州,一定要找几个早晨,逛一个长长的早市,买顶新鲜的小青菜,尤其是家里这边少见一点的蔬菜,比如从未见过的马兰头、各样的笋,好好地试着做点不一样的菜。
杭州的风景,要用脚一步步地量过去,才看得分明完整。西湖、西湖那一带的茶园,四眼井附近的青旅,西溪,哪一处,似乎都更宜于行走。如此,时间对于游客,便是地地道道的奢侈品。下回如果再去杭州,便是时间有限,我也不再走马看花,只择一处心意,专心赴一个慢慢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