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斤的大鱼烧了满满一脸盆,紫苏点缀着丰满的鱼肉,漂浮在浓厚的汤汁里。
承包这片鱼塘的,钓起这条大鱼的,烹饪这盆鱼肉的,各有其人,他们合作完成了一顿大餐。加上亲属数人,坐满了一张八仙桌。
下座的姑娘埋头苦吃,因为她好久没有吃到这么鲜美纯正的鱼肉了,学校的鱼,哪有新鲜的,不是死鱼就是冰冻鱼。是的,虽然她不会钓鱼,但是品鱼肉的本事还是很有的。
“这个我可以叫外甥女了哈,外甥女,”上座的叔叔辈特别想把这个话题掏出来给小姑娘听。喝着酒,吃着鱼,不侃天侃地一番,那酒那鱼都是没味道的。“你不知道,我们仨从小一起长大,那时候,上山砍柴,我们都是赤脚的,地上刺这么长,从来没有不带怕的。现在的人变了,生存能力差,真的,我们五六十岁,上山就能吃饱,活十几天没问题,你们二三十岁,却是不及我们的。”
姑娘吃着鱼,来不及抬头看他,却是很佩服地点着头,这是事实,还好现在不需要像他说的那样上山躲战争。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们还有你爸爸一起上山砍柴,一根削尖的竹子就戳进了你爸的脖子……”姑娘吓得放下鱼肉,看着叔叔辈比划脖子的位子,我的天,就在大动脉那一块。“不是吧,太危险了。”
“危险吧,我们也吓死啊当时,回来之后你奶奶,就包了一下,就那么好了,我们后来都说你爸命大福大。”姑娘想,那应该没有戳到大动脉,万幸万幸!
“现在垃圾是真的多,可是垃圾,都是人造出来的。我跟你们说啊,那时候,我爹分家的时候,分了我一把农用的水勺,几十年了啊,怎么磕碰也不坏,我哥后来自己买的呐,换了四个了,不是老化就是磕破,你说垃圾怎么来的,没用的东西太多。”姑娘也讨厌制造垃圾,比如拿一个快递吧,塑料袋,包装盒,代金券,买家手写信,广告纸,文艺清新的要死,最后还是扔进了垃圾桶。挺烦的,因为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羊毛被羊扔进了乐色桶。
回家后,姑娘又觉得,要是你买的东西都能“一颗永流传”,人家卖东西的不喝西北风?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的时代都过去了,一辈子只买一个水勺的年代……
“对了,你知道我们以前住多大房子吗,” 姑娘鱼吃饱了,就抬头认真听他们侃,正好消化一下。他们倒也是讲得绘声绘色。“三家人,还有猪圈,喏,就那么两间屋子,都不知道怎么挤下去的,可是,我跟你说,那时候的生活,随便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有滋有味的。苦是真的苦,我记得很清晰的一件事,那时候, 是这样的夏天,没电扇没空调,找凉快都来不及,你姑姑,不知道那里捡来的一张塑料皮,就这么披在头上把自己裹起来,我就好奇走过去问咧,一问才知道她是在挡蚊子,那时候蚊子多的你难以想象,蚊子怎么能有那么多呐。”
“是啊,一巴掌拍下去满手都是血。”奶奶辈深有同感地说了一句。
“那你姑姑,那么热的天气,还裹着塑料皮挡蚊子,你要知道稻谷裹在塑料皮里都能发芽的。我现在想,你姑姑是宁愿热死也要挡着蚊子,那蚊子是有多让人难受。这件事情我感触很深,真的,我看了很多鲁迅的文章,针砭时弊他厉害了吧,他都没能写出这样的事儿。唉,可惜不会写文章啊,要不然我一定要写出来,这大家都没写过的东西是很值得的。”说完好像话题告一段落,叔叔辈开始吃鱼了。不吹不黑,苦日子是被他们那一辈赶上了的,因为姑娘的外婆跟她说起过,外婆小的时候日子还是挺好的,再长大一点,就开始吃不饱了,也是那个时候这几位叔叔辈就出生了。苦日子的时候,家家户户各有各的苦,苦的形式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呈现不了的。姑娘听完了“苦日子”的故事,挺津津有味,对于她来说,这就是个故事嘛。当然对于她姑姑来说,肯定不是。不过她不是她姑姑。
姑娘想这样的故事那到现今,还有什么社会意义呢,可能就是他让你看到,人自带坚强和抗难属性,只是需要环境的激发。
“不对,我想起来了,有一篇叫卖炭翁的,写过类似这个事儿,我想起来了……还是有人写的啊,但是那是在冬天,和我这个还是不一样的。碍,你说是不是 一个冬天,一个夏天,值得去对比一下,外甥女,你回去给我好好看看,分析分析。”
姑娘只能点点头咯
回来后,姑娘找了《卖炭翁》,作者是白居易,相关的两句是“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夜来城上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在那个残酷的年代,摆在他们面前的,是非此即彼的生存挑战,作为一个生物,为了在地球上生存,他们自然两害相权取其轻,或主动,或被动地去选择其中一个挑战。姑姑的故事更能反映当时的苦难,而卖炭翁的故事,就已经呈现出面对苦难时,人血脉里被激发的坚强属性。
分析完后,姑娘只是觉得,一阵头疼脑热,不过是因为吃了人家的鱼,吃人嘴短啊。
为什么叔叔辈对那段苦日子映像这么深刻呢?毕竟漫漫历史长河中,那是属于他的时光和轨迹。那偏偏为什么是苦日子那一段呢?那时候为了生存都是拼尽全力的,拼尽全力哪有不刻骨铭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