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等我打开门，首先闻到的就是酒的味道。

万幸，她没有砸东西。只是桌上摆了一列各式各样的酒瓶。伏特加白兰地威士忌统统被打开了。以前我看她酒柜里这么多藏品，还以为她喜好收藏酒。没想到她只是漫不经心地说，看着顺眼，就买回来了。

她一贯如此。

但在此时，所谓的风度和洒脱她都不要了。她的妆容已经被哭花了，头发也乱了。她一直在哭，是那种毫不掩饰毫不压抑的哭。我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

好在她还没完全醉倒。她看着我，过了很久才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男人都不是什么东西。”

我笑笑：“对。”

“他说他无论如何都要跟我分手。”她开始抽噎，“你知道吗我有预感，这次不行了，我留不住他了。他一定会分的，他从来没这样过。”

我静静站着，听她说。

“他不在乎我还爱不爱他。他只想快点把这件事解决掉。”她又开始倒酒了。

我怕这酒的后劲会上来，就走过去把她的杯子收了。

她盯了我一会儿，似乎在很费劲地搞懂我到底在干嘛。然后她直接伸手拿酒瓶，我拽住那个已经打开了的瓶子，瑰红色的液体洒了一地，触目惊心。

“别喝了。”我都不确定她现在能不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再喝下去这残局不好收拾。”

她的目光顺着我的声音爬上来，我看到她满脸是泪地笑了：“这个重要吗？”

“他有那么重要吗？”我忙着把桌上的酒瓶收起来，随口一问。

“你给我滚！！”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迅速暴躁起来。接着，下一秒，她把我没来得及拿走的酒瓶狠狠敲在桌沿上，玻璃碎裂的声音，烈酒溅出的声音，显得清冽无比而又杀气腾腾。

我愣住了。在那几秒钟内，寂静成了最刺耳的东西。

她一身酒气地冲我喊：“你提他试试看！”

她站起身来，似乎发现这个动作无比痛苦，于是又慢慢坐下去。“他以前说过不会再这样对我的……他答应过回来就结婚的。我信了他，我不该相信他，他一直都骗我……”林凌的哭声渐渐掩盖了她说话的声音。

我站在她面前。我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伤心的，委屈的，混合着卑微的愤怒的模样。在一地狼藉中，她以往的小小傲慢与轻佻都荡然无存。

“你先过来，别坐在那儿。”我心想等她清醒过来说不定会把我赶出去，毕竟我见证了她的低谷，关键是，摔倒的姿势如此狼狈。

她自然是不会听我的，她都没有听到我在说话。我只好自己过去，踩着像是凶案现场的地面，一步一步靠近她。

“过来吧，别坐在这儿，不安全。”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我当时说的这几句话，实在是太搞笑了。

她拉着我的手臂，双手冰凉。她哭着说：“他知道我在等他回来和我结婚，他明明知道的……”

我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顺着她呼吸的节奏，试图让她安静下来。

过了很久，她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她毫不客气地用我的T恤擦掉眼泪，仰起头，慢慢地说：“他说以后我跟他结婚的话，要让我们的孩子从小一个人睡。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我没有回话。我清楚，她在这种时候只需要一个替她收拾残局的倾诉对象罢了。

我扶着她走向沙发，她靠在我的肩膀上，一身烈酒的气味。几缕头发贴在脸上，新鲜的栗色水润得出奇。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像累坏了一样，说话都不着一丝力气。

我不敢再提他，只能任由她说下去。

“这房子本来是用作婚房的。他那时都答应了要结婚，但是最后他说他不甘心，他还是想去闯一闯，他说有个朋友给他项目，一定能拿到钱。”林凌长长地叹口气，“我不该答应他……其实我都没想答应他……”

我静静听着。很奇怪，脑海里全都是兰的声音，她在对我说：“你说过你不抽烟的。”

“我都不想算跟他在一起多少年了，我不想算。”我感觉得到，林凌的眼泪又淌下来了。

“他其实以前出过轨，把我气疯了你知道吗。那是我不小心从他手机里看到的。我从来不查他的手机……但是那天我用他的搜索引擎找个东西，然后就看到了别的女人，给他发的短信……他开始还不承认，我说要去找那人对质，他怕我闹事就向我都坦白了。”她轻轻地摇着头，“你看，男人果然都是混蛋吧。他出轨以后对我愧疚，就不停来求我不要分手，我答应了。其实说到底他就是吃准了我会原谅他……这个混蛋……”

“后来呢？”我闷声说。

“后来，后来能怎么样？我跟他还是和好了……我不停劝自己，说他只是犯了个小错误罢了……都是胡扯。”我的T恤还是没能逃过殃及。

“再后来，他是不是就去沿海做生意了？”我问。

“是啊，他一个人去的，他说要给我更好的生活……有用么，我已经不想去相信他说的话了。”林凌把头扭向一边。

“他是不是答应了，这次要回来？”我艰难地开口。

“……他答应了又怎样，他回来就是为了分手的。”我从未在林凌脸上看过，如此凄惨的笑容。

我沉默了许久，然后问：“你要不要吃点醒酒的药？你这样明天头会痛的。”

她摇摇头：“算了，没事的。我想睡了。”

我起身去拿湿毛巾帮她擦了把脸。她现在连卸妆都顾不上了。

把她扶进卧室后，我打算好好收拾下房间。先不管浪费了多少瓶酒，反正她都是不会心疼的，毕竟没闹到邻居投诉我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我刚刚擦干净地板，就听到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王菲的《红豆》，非常缠绵的一首歌。

我记得她以前还嘲笑过我：“你怎么还再用那种滴滴乱叫的铃声，你不会换的么？”无一例外，还是那种放肆的笑容。

我迟疑了两秒，预感到了是谁。但我的手要快一步，我已经接了。

“林凌？”

“你找她什么事？”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可以冷得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