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桃花漫心——第三十五章    朋友

天宫。
自那日二人争执之后,夜华近日来的公务愈加繁忙,不再在洗梧宫整日批阅奏章。他每次回宫见到白浅,也总是一副殷勤讨好的态度,带着刻意的嘘寒问暖。
而白浅,却一直淡淡的,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他的各种关心。
外人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相敬如宾,实际上,二人之间的隔阂确是又加深了。
那些一直小心翼翼不去触碰的回忆,那些心底隐藏的恐惧和积攒的敏感,一旦被提起,就打破了表面上竭力维持的和谐。
这日子,一旦生了离意,便无法再回到从前了。
这一日,毕方一早又遵了白真之命来给白浅送补品。这次除了寻常的补品,还有十二只珍贵的雪桃。
这雪桃,三界罕见,是折颜的十里桃林的两株雪桃树所结。普天之下,偌大桃林,也只有这两株而已,花了折颜的无数心血才培育而成。这雪桃树不同于一般的桃树,娇贵得很,每十年的秋季才结果一次,结的果子也极少,且若旱了涝了冷了热了,都不会结果。
雪桃,个头如普通桃子一般无二,但通体雪白,不带一丝青红之色,入口极是脆甜,汁水自带凉爽之意,营养也高,吃了对身子大有补益。
白浅自两万岁跟着白真在桃林玩耍胡闹起,便爱上了这雪桃,折颜的雪桃树基本就被这小狐狸包圆了。年景好了结的多了,折颜和白真、还有白家众人便能吃上几个,年景不好了结的少了,白真便都留给妹妹,谁也甭想尝上一个。
白真曾这样认真地对折颜说过:“老凤凰,小五爱吃你这雪桃,是瞧得起你。我白真的妹妹,我青丘的帝姬,要什么没有?不过几个果子而已。若哪日小五不高兴了,即便她要毁了你这两株树,也是任凭她去的。你可不要心疼。”
看着这一小篓子雪桃,白浅又想起年幼时在桃林跟着哥哥的那些逍遥自在的时光。
她年幼时有家人疼着,年少时到了昆仑虚,就有了师父护着,一样的随性快乐。可现在……
“毕方,你能帮我一件事吗?”白浅有些伤感。
“浅浅,只要你说,任凭什么事,我毕方都愿意为你去做。”毕方对白浅的心意一如既往。白浅很早就对毕方说明了,她很是遗憾不能回应。但毕方也很坦然,我爱你,是我的事,即便不能拥有你,只要你高兴,我便也高兴。
“毕方,这雪桃,你能帮我送两只去昆仑虚吗,我想要让我师父尝一尝。”白浅轻声说。
昨日师父转身就走了,看起来平静,但是白浅知道,师父心里一定很难过。
可恨相逢能几日,不知重会是何年。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
“好,你让我去,我便去。你放心就是。”
毕方接过白浅从篓子中取出的两只最大的雪桃,点头示意后,便去了。
白浅又想起前几日东华帝君让人送来了几支极佳的高参,思虑了一下,便吩咐仙娥们给东华帝君、天君、乐胥宫中分别送去两只雪桃。
不管是因为她是白浅还是太子妃的身份,他们对她的关怀,总是有情意在的。人情,是她最不愿意欠了的。
安排妥当了,在洗梧宫静养多日实在无趣,白浅便想出宫走走。
天宫各处的景致多不过合了盛世繁华的调子,缺乏清新自然的灵气,看久了人都会看呆了,还真没什么好去处。白浅想了想,还不如再去万宝书库清心凝神地读些典籍来的舒适。
那日文曲显然是有意替自己隐瞒所读史籍内容,虽不知缘由,总是好意相帮。文曲星君对自己前有救急之举,后有掩护之谊,也值得亲自过去道声谢。
白浅便对奈奈吩咐道:“再取两只雪桃带上。陪我去万书宝库走走吧。”
奈奈应声照做,有些不放心:“娘娘,上次您去万书宝库晕倒了,今日还要去,奈奈担心您。”
“奈奈,你不消担心。走吧。”
到了万书宝库门口,还未近前,就看见文曲星君在门口来回踱步。听见动静,文曲侧首一望,面上即刻浮现一片喜悦之色,快步走到白浅面前行礼道:“臣见过太子妃娘娘。”
白浅颔首,笑容可掬:“星君免礼。上次之事,本宫心下很是过意不去。今日前来,本宫带来两只雪桃送与星君,当面对星君道声谢。只是本宫上次来此给星君添了麻烦,不知星君可还欢迎本宫来此?”
文曲直起身子,眉眼皆是笑意,立刻答到:“娘娘说哪里话?雪桃名贵,臣谢娘娘赏赐。娘娘肯再来,文曲定当尽心侍奉,高接远送。娘娘请。”话毕依旧如上次般在前方引路。
文曲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娘娘,臣特意吩咐人打扫了一间宽敞的备阅室。笔墨纸砚、茶道物什一应俱全,都是特意为娘娘新置的。还望娘娘不嫌简陋。”
白浅走进书库,果然觉得身上放松了许多。学艺时每每不爱多读书的懒怠毛病又出来了,一时又不想读什么史籍了。
她在洗梧宫闷了多日,今日不过是随意出来走走,便开口道:“有劳星君了。本宫今日并不想查阅史籍。略坐坐就回去了。”
文曲想了想,又道:“娘娘多日休养,许是闷怠了吧。臣别的不通,抚琴一事上还算过得去。不如让臣为娘娘抚琴解闷可好?”
白浅想起在拜师学艺时她经常整日缠着师父要听琴,想起在昆仑虚莲池边托着脸听师父抚琴的日子……是有多久没有听过师父抚琴了呢……
岁月无情,那些美好恣意、无忧无虑的时光如掌中流沙,任谁也握不住它的流逝。
“娘娘?是否臣的提议不好?那臣……”
“甚好。星君请。”
“娘娘请坐。臣吩咐人去端茶过来。”文曲很是高兴。
“还是让奈奈去吧。奈奈泡茶的手法想来比你书库中的史官强些。”白浅笑语。
文曲轻拍双膝,连声称是,有些惭愧。
奈奈领命去了书库前厅。
“那日在紫宸殿中,星君告诉夜华说我查阅的是有关父神母神的史籍,没有说有关昆仑虚的史籍。这是为何?”白浅也不是喜欢绕弯子的人。
文曲抬眸,目光清亮,望着白浅,侃侃而言:“娘娘,七万年前,若水之战后,东华帝君召臣过去,交代了有关若水之战的史籍记载要求。臣也按照帝君吩咐完成了记载。但臣一直不解帝君的初衷。七万年后,墨渊上神归位,四海八荒都知道了娘娘就是当年的司音上仙,也知道了娘娘为保墨渊上神仙体,不惜日日剜心取血七万年。众人都感佩娘娘大情大义,臣也不例外。”
文曲清了清嗓子,坦率道:“那日,娘娘是查阅到若水之战的记载时,突然晕倒的。臣后来细细琢磨,臣以为,必然是此段记载,触碰到了娘娘心里最伤痛之处,痛彻心扉,以致晕倒。这才是娘娘晕倒的真正原因。而并非药王说的‘连日疲惫、气血虚亏’。太子殿下对娘娘深情四海皆知,臣虽然平素与太子殿下并无深交,但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子殿下在臣眼中,并非心思敞亮之人。既然此事引起娘娘至深之痛,臣以为,在太子殿下面前,还是不提为好。不知臣所言是否准确?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白浅半响无语。
她没有想到,文曲星君是如此心思灵透、眼光透彻之人。
她没有想到,只见过一面的文曲星君,竟能看的透她晕倒的真正原因。
她也没有想到,这文曲星君对夜华并非一般臣子那样恭维、赞赏,而是把他对夜华的认识,毫不掩饰、直抒胸臆的告诉了她,仿佛没考虑她是夜华的太子妃,也没考虑是否会给他自己带来不良后果。
可是,白浅知道,这不是缺乏考虑,而是信任。
白浅不禁问道:“星君在本宫面前对太子殿下如此评价,不怕本宫告知殿下,对星君不利吗?”
文曲笑的坦然:“文曲相信娘娘不会的。文曲待人,若视为知己,则推心置腹。若非知己,则不相为谋。”
“这么说,星君将本宫看作知己?”
“不错。”
白浅莞尔,爽快道:“既如此,就用不着那些虚礼了。日后我就叫你文曲,你直接叫我名字白浅好了。”
“白浅,文曲遵命。”文曲起身,夸张地行了个大礼,二人相视而笑。
天下快意之事莫若友,快友之事莫若谈。在这繁文缛节、规矩拘谨的天宫,还能交到如此爽快真诚的朋友,这是白浅近来最高兴的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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