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生命历程中,会遇到很多陌生人,有的从陌生到熟悉;有的擦肩而过;而有的则给了我们一个禅意的指引。然后,我们向着陌生人指引的地方,发现美好,遇见可能。当有一天,我们想感念这份陌生的缘份时,那人却消失在人海。
(一)
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源于天才谎言家、陌生人丹平。第一次见面,我就对她毫不设防。事后想起丹平的种种,心中总有一丝隐隐的后怕。
那年,我从石家庄坐火车来北京游玩。在候车室偶然结识了同到北京的丹平,因为是老乡,一见面就熟络起来。当时的丹平拿着几张工作照,跟我美滋滋地炫耀她的工作。我羡慕得两眼冒光,没等她讲完,我就迫不及待地说,希望她能够引荐我去她公司上班。丹平笑眯眯地顿了几秒,然后鬼使神差地说,她去给主管打个电话。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丹平笑眯眯地说搞定了。路上,她重中之重给我讲起了她的上司,一位漂亮又厉害的主管。接下来,我设想了好几版玛丽苏剧情和人物对白,当然都是我和这位主管如何见面,如何开场白的。
那是故宫后门穿过崇祯皇帝歪脖树后的北京市东城区少年宫,丹平口中,那个有名的音像教育出版的分社就座落在里面,而这个红墙黛瓦、古老而悠久的地方,美的超乎了我的想像。但接下来,却是毫无准备的惊吓。
在少年宫的小青石板路上,我和丹平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她传说中的主管。一身黑色套装,美丽而冰冷的脸。丹平给主管说,这就是我在电话中给你推荐的……丹平还没说完,主管就对着她一阵咆哮。一来二去,我总算听明白了,丹平根本没有给主管打过电话,而且她已在这里离职。丹平是因为在火车站吹牛吹大了,觉得下不了台,才给我演了这场意外。
我想既然事情泡汤了,但预先设计的台词不能白白浪费!接着,我冷不丁地背起了我的台词,一口气演了个独角戏。主管当即愣在那里,眼神迅速地打量了我一下,出乎意料地说,嗯,你好!我一看事情有了转机,马上掏出黑白身份证给她看。主管头也没回地说,你可以留下。但是要经过英语笔试和基本听力测试。丹平什么也没解释,继续微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后来,我获得了这份工作,每天在第一册、第二册、第三册……重复的英语磁带里转着飞扬的青春。丹平也继续在帝都辗转着她的工作,慢慢失联,再也不见。
(二)
这一次,我朝着一个陌生男生人指引的方向,去了一片紫海,在那里,我遇到了漠北,遇到了《一座山,两个人》。
某年10月,我去北京密云古北水镇游玩,因赶上国庆节放假,人满为患,已无心看景。于是,打鞭回到住处,一个距水镇约一公里的农家院,准备第二天回京。
早晨,我正要驱车赶路,却意外被一处景致留了下来:一条小河的彼岸,红叶垂挂着山峦;而小河此岸却是美不胜收,成行成行的波期菊。我想就这样拾掇一抹秋意走下去,愿此路无尽,人生无尾。
这时,小路深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好!一个男人,正坐在一个大型电站门口的台阶上。他说,离这两公里的地方有一个香草园。我心往之,欣喜若狂。我立刻像一个掰棒子的猴子,带着不舍和贪念,启程赶往那片园子。
就这样,我在一方清幽的山坳里,收获了梦中的熏衣草园,草园三面环山,游人稀少,正合我意。我顺着熏衣草右边的小溪,走到北面的一排小木屋前,抬头就遇到了漠北。此时的漠北,正坐在木屋前的遮阳伞下休息。我们互相打了招呼,几乎用两分钟的时间,就交待了彼此半生的前情往事。年纪轻轻的漠北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她说这是她第一次独自旅行,为的是给自己留一些独处的空间。
又一个清晨,草园静谧,山谷沉默,细雨蒙蒙,我低头嗅着每一棵熏衣草的花香,慢慢舒展褶皱的脾肺。漠北有些触景生情地说,多年前,她看过一本书叫《一座山,两个人》,说的是在中越边境一个偏僻的山林里,本书的作者偶然结识了一位常年独居的孤寡老人,便在山中盖一简陋的小屋,与之为邻,彼此牵挂。九年间,作者抛却热闹与繁华,在孤寂中读书和思考。从此,开启了他时而出世,时而入世的诗意生活,并写就了这部长篇散文集。我即刻被这种乡野情节所感动,整个假期都牵系着这本书,并矫情地向往着人无车马喧的宁静;神往着结庐在人境的情致和意趣。
后来,我带漠北又去了波斯菊盛开的地方,漫步在秋天里,我装模作样地开始读书。而漠北则在她的世界里,继续采着花籽:有牵牛花的、有薄荷的,还有夜来香的。
漠北说,这次旅行,我最大的收获就是遇到了你。我想我何偿不是呢,我再次在天地间遇到了一份缘,还有《一座山,两个人》,以及满满的感念。假期结束后,漠北又回了到她的生活,而我也回到了我的世界。而那个男人,再也没见。
(三)
我和陌生人红衣,无意间互换了角色,却意外完成了职场上的华丽转身。
从红衣的装束,我判定那应该是一个秋天。我记得她穿一件红色风衣,瘦,长发披肩,经年后,我忘了她的名字,只有那件红衣,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中,我暂且叫她红衣吧。
某年某日,红衣来我所在的公司应聘,本来是我面试她的,反过来我却被她面试了。红衣突然说,我很适合她之前所在公司的某个岗位。而且,她说辞职的时候,曾给负责人提过,会帮着推荐合适的人。我还未来得及反应,红衣接着说,你去那个公司找羿森,就说是我推荐的。于是,我在那一抹亮色的指引下,从这个战场向另一个战场流浪。
那是清华大学院内最东边的四层小楼,一枚信息时代前沿的知名公司,起初就座落在这里。走到三层,我还没见到红衣所说的羿森,就被自己的鲁莽弄懵了。
我毫不客气地问保安,请问这里有一个叫羿森的吗!?保安问我找羿森有什么事?我想坏了,忘了问红衣,羿森是谁,他是负责什么的?如果知道羿森竟是我后来所在部门的经理,我肯定不敢这么造次。顿了一下,我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保安立刻通报了羿森的秘书宋骄,接着,宋骄按程序面试了我。在宋娇的介绍下,我得知所面试的部门,是公司最大的一个部门,大部门内又分诸多小部门,每个小部门里亦有分工和负责人。
我出来时,下班的人群褪去白色制服,从楼里哗哗地跃出,像一群沸腾的鸭子,跳上自己的自行车,去奔赴各自的心灵之地,有的去清华教室自习,有的去进修,有的去蹭课。一个学习成长型公司,在我的面前不动声色地展开,并击中了我的内心。也由此,建立了我终身学习的理念。
后来又经历了一次复试,再一周后,我来到了这个植根在我生命里的公司,以及那座拥有着开放胸襟的校园。工作中,貌似有人偶尔提到红衣,但信息量少得有限。而我也不曾和同事追问红衣的故事。我和红衣在相识的霎那,即完成了别离。
公司以外,那座校园里的每一片树叶,每一座教学楼,每一个食堂,每一块草地,还有每一辆自行车的车辙,以及那座并不荒芜的荒岛,都曾是我们青春底版上的栀子花,在记忆中,如同红衣的风衣,永不褪色,从未凋零。
而在那鲜衣怒马的四年时光里,我都未曾见过这个羿森经理。而红衣,也早就带着一股禅意消失在茫茫人海。
人生有限,天地无涯。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陌生人,而有些陌生人,又会成为我们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适时照亮我们并不完满的人生。这一世,请安顿在陌生人的善意里,向着陌生人指引的地方……顺其自然地走过去,那里有惊喜、美好和你在熟人世界不曾感受到的温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