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报告太子:这个太子妃好眼熟
本文为部分章节,全集在文章末尾处
主角:李延玺沈骊珠
小说简介:她是比着尺子养大的名门淑媛,东宫选妃宴上,太子一句叱责,她名声受毁,寄居乡下。 重来一次,她定要离那薄情寡义的太子远些,没想到一顿操作猛如虎,谁曾想意外救下被人追杀重伤的太子。太子似乎已经忘记了东宫夜宴那一晚, 他嬉皮笑脸一脸讨好,“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愿娶姑娘为妻。” 夭寿啊!怎么又是这位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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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内容试读———
金陵府官员们慌张迎驾,将太子一行迎进了千金台。
此间热闹散去,但议论声仍在,都围绕着那皇家仪仗是如何如何庄丽,墨羽黑骑是如何如何威风,当然百姓们最好奇的仍是太子天颜。
可惜,太子未露面。
人们只隐约瞧见那十二翎华盖鎏金的鸾驾上,一人衣袍银紫尊贵。
沈骊珠有些恍惚,被齐宝衣拉着告别陆如薇,登上回府的马车。
齐宝衣是知道表姐与太子过往的,或者说京中簪缨世家无人不晓,就连金陵也是有很多高门显贵通晓消息的,她面色小心翼翼地问:“表姐,你……没事吧?”
沈骊珠唇色有些白,捏了捏发凉地指尖,摇头道:“我无碍。”
只是,这样的场景,很难不让人想起三年前那华丽金殿上,压迫、窒息、冰凉感都沉沉倾压下来,将她整个人乃至整颗心都碾碎……无一幸免。
那是太子称自己是李扶渊,跟她在药庐相处时,截然不同的感受。
当他是李扶渊时,她尚且能够将怨恨深压心底。
当他恢复成金尊玉贵的身份,被万人朝拜太子千岁,她眼前涌现的就只有那缠绕了她三年的噩梦般的场景。
沈骊珠喉咙艰涩地吞咽了下,反而安慰表妹,轻声叮嘱,“宝衣你不要担心,回去……也不必告诉外祖母。”
见沈骊珠面色惨白如雪的样子,齐宝衣不敢刺激她,嘴上连声答应。
不过,就算齐宝衣不说,太子已到金陵这么大的消息,齐老太太又焉能不知?
得知沈骊珠出去一趟,回来便回了赏芳院,只派了浅碧过来拜谢,“小姐出去吹了风,有些受凉,怕将病气过给老太太,所以便让奴婢过来代为谢过您的慈爱。”
“叫你家小姐好生歇着吧,且放宽心。”
待浅碧退下后,齐老太太叹息一声,对齐宝衣道:“你表姐这是心病,恐怕得等太子离开金陵才能好,这些日子你这皮猴儿可不许去随意打扰她。”
齐宝衣鬓间步摇金灿灿的,认真点头,“祖母放心,孙女知道。”
…
金陵热闹起来。
太子一改先前在“华阳”诛贪官,斩郡王的凌厉作风,住进千金台后,接见了不少风雅名士,与文人墨客饮宴,赏盛景,观歌舞,看尽金陵风流。
文坛涌现无数赞美太子的诗赋。
一时间,金陵纸贵。
哪怕沈骊珠没出门,也有所耳闻,因为齐家的下人会议论。
特别是家中十几岁的小丫鬟,少女心事总是春,免不得向往京中繁华,天家风姿。
“不知太子殿下是何等绝世风姿,引得这么多文坛大家都争相称颂。”
“听说,跟咱们小姐交好的知府千金,这些时日常伴太子殿下左右,都说她有望被封妃呢。”
“是那位陆小姐吗?可真羡慕她啊。”
沈骊珠坐在轩窗下,翻着表哥齐宣为她找来的古藉医书。
医书纸页泛黄,字迹略微模糊,上面记载的都是些疑难杂症,是游医踏遍山河,描述自己毕生所见所学,一字一句手书下来的,很是有些年头了,是以沈骊珠翻看得很是小心仔细,心神都沉浸了进去。
偶尔歇息时,听见廊下小丫鬟们的闲聊,也只是恍惚一瞬。
心里觉得跟自己并无什么关系了。
太子、东宫、皇城、那些上京华梦、那潋滟沉沉的宫廷,离她遥远得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这些传言里,唯一能引起沈骊珠注意的,也只有陆如薇了。
不过,太子对她来说是挥之不去的陈年旧伤,是惊惶,是噩梦,但是对如薇来说,却未必不是良人。
她不能以己度人,就认定陆如薇嫁予太子不好。
这中间牵扯的不止是一场婚嫁,还有利益,涉及陆府满门的荣耀。
就像她当年,为了侯府和宫中做贵妃的姑姑,还有那些虚妄浮华的东西……也曾真心实意的想要嫁给太子一样。
陆如薇也没有选择。
那么,便祝她,得偿所愿吧。
如薇貌美可人,细腻温柔,必定可以讨得太子欢心。
沈骊珠真心的这般希望。
…
那些碎语闲言,沈骊珠自己倒是能泰然处之,浅碧听了却发起了脾气。
“那是天子家事,也是你们能够妄议的,一个个长了几个脑袋?”
“去去去,都给我一边儿去,莫要打扰了小姐清净!”
沈骊珠抬起头,隔着半敞的轩窗,只见碧色衣裳的少女叉腰,气势汹汹地教训着那些小丫鬟们,不禁轻笑了下。
一笑,如莲冷清,临风照水。
很快,浅碧走进来。
沈骊珠斜倚榻上,玉指纤纤翻了一页泛黄的纸卷,对浅碧道:“到底是舅母送来的丫头,你不要对她们太凶。”
虽然从被接到外祖家中起,舅母待她就像亲生女儿般无微不至,伺候的仆婢也是按照表妹院中的人数份例拨给赏芳院的,从来没有给过她寄人篱下的感觉,但“人在屋檐下”却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她已经不是十五六岁鲜活年轻,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了,处事考虑得周全才行。
这些丫鬟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舅母的脸面,而浅碧是她从京城带来的人,行止都代表着她的意志。
万一令舅母多想就不好了。
浅碧表情还是有些气呼呼的,但沈骊珠说的道理她都懂,“……小姐,奴婢下次会注意的。”
她只是担心小姐听到那些消息……会难过罢了。
浅碧往沈骊珠手边摆着的茶点看了看,除了那盏碧螺春之外,一碟子芙蓉糕竟是半分也未动。
晌午那餐也没动几筷子。
小姐最近吃的越发少了。
作为一个致力于将沈骊珠养得丰腴起来的丫鬟,浅碧不禁有些忧心,瞧着沈骊珠那被一根绸带束起的腰身,纤纤细细的好像被人一掐就能折断似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凑到沈骊珠身边,“小姐,您这几日胃口不展,今日好像是聚芳斋卖玫瑰酥的日子,我出府一趟,给您买盒回来尝尝?”
聚芳斋是金陵一家做糕饼做了百年的老店,其中玫瑰酥香而不腻,是沈骊珠难得喜欢的东西,但是做玫瑰酥的师傅年事已高,每月只初一和十五才做一次,浅碧每回都去买。
沈骊珠本想说不必,她没有胃口,但是对上浅碧含着期盼的眼睛,又想着自己刚刚才说教过她,此时又拒,怕是要叫浅碧担心了,便改了主意,道:“你且去吧。”
…
浅碧出了府,直奔聚芳斋。
好在玫瑰酥价格昂贵,又限定每人只得购买一盒。
她排队抢到了最后一盒玫瑰酥,高高兴兴地提着食盒往回走。
却不知临窗的茶楼上,站立着两道身影,将她完全的收入眼底。
“殿下,是沈姮姑娘的婢女。”少臣抱臂道。
戴着银色面具的暗衣男子,微微抬了下巴,慵懒扬起的弧度与唇角瑰丽的线条,交映出一抹绝色。
“将人请上来。”
浅碧是被点了穴道抓上来的。
她全身僵直,口不能言,凶狠狠地瞪着临窗坐着的男子。
那人一袭暗色的衣裳,看似最寻常不过,但衣襟与袖口处却镶织银纹,透出几缕繁复华贵。
衣袖里探出的手,骨节修长,似美玉一般,执着茶盏。
那盏雪白,然而却比不上那只手半分。
虽然男子戴着面具,但是浅碧一眼就认出来——
是太子!
她是见过太子身边这个近卫的,行事作风也跟其主一样霸道。
蛮横不讲理,她不过是刚警惕地问了句“去哪儿”,就被对方不耐烦地点了穴道,腾空拎了上来。
给小姐买的玫瑰酥都险些摔在了地上!
偏生那个给少臣下达命令的始作俑者,动作雅致地品了口茶,蹙眉说了声“淡了”,放下茶盏后,好像才看见她,假惺惺地道了句,“少臣,对待姑娘要温柔一些,给浅碧姑娘解开穴道。”
少臣垮起一张脸。
虽然面无表情,但那眼神分明在说——
殿下您在说什么胡话?
对姑娘温柔一些?
属下可从未见您对什么女子温柔过。
浅碧被解了穴道后,听见太子问她,“你家小姐呢?”
浅碧心有警惕,在被少臣强硬抓来的那一刻,就早已想好了一套说辞,此时听见太子询问,也并不意外与慌乱,“不知太子殿下问的是奴婢的哪位小姐?”
李延玺眸光一暗,原本慵懒的音色也染上些许尊贵的凛然:“浅碧姑娘既已知道孤的身份,就不应试图在孤面前装傻。”
他一字一顿的,“孤问的,自然是……沈姮。”
浅碧吞咽了下。
不知怎的,小姐另外那个名字由这个人唇齿间慢慢念出来,竟然她隐隐有种心惊的感觉。
但,浅碧是打定主意不肯说出骊珠下落的。
三年前小姐宫宴上见了太子一次,就险些丢了性命,她不能……也不会……让小姐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情。
哪怕她死。
太子沉下眉眼,尊贵凛冽的气势,全然不似在药庐时那个无害的李公子,浅碧需得死死掐住掌心,才能利落地回话。
“禀太子殿下,欺瞒天听是夷族的死罪,奴婢自然不敢不说实话,只是奴婢实在不知前头那位小姐如今的去处。”
李延玺慢慢挑了眉尖,连疑惑的语气都是微微上挑的,令人想到天家尊贵不可捉摸,“哦,前头那位小姐?怎么说?”
“沈姮小姐远嫁,夫家并不在金陵,她念奴婢多年伺候的功劳,在嫁人前归还了奴婢的卖|身契书,还给予了奴婢银钱。”
“只是奴婢实在没什么亲人了,身怀钱财,恐怕也被人惦记,守不住,所以便自卖己身,如今在金陵城中的大户人家做一等女使,现在伺候的是齐小姐。”
浅碧将自己早已编好的一套说辞搬了出来。
话中有真有假。
小姐要嫁人了?
这是真的。
夫家不在金陵?
假的。
现在在大户人家做丫鬟?
真的。
也确实有这么一位齐小姐。
当然,浅碧并不知道,少臣曾折返过一次小杏村,在药庐隔壁秀芳婶那里询问过沈骊珠的去处,秀芳婶也说的是阿姮姑娘回家嫁人去了。
……一切竟然就这么天衣无缝地衔接上了。
浅碧甚至还掏出贴身收着的金子,这是上回逛七宝琉璃坊,买衣裳剩下的,小姐全交给她了,此时刚好可以用来佐证,“……太子若不信请看,这是沈姮小姐在放我身契时,赠予奴婢的。”
少臣接过,朝太子点了下头。
上有印记,确实是他送去药庐的金子没错。
临窗而坐的男子戴着银色面具,虽然看不清楚神色,但气息华贵沉冽,莫名的令人不敢直视,膝盖轻颤,有种跪伏下去的冲动。
远嫁、夫家……么?
听着真是令人觉得有些刺耳呢。
…
浅碧有些不可置信,直到走出茶楼双膝依旧有些打颤发软。
她以为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必定不是那么无懈可击,太子是什么人?天潢贵胄,皇家嫡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肯定会将她的谎识破,说不得会严刑逼供,或者要了她的性命。
结果——
竟然就这么……放她走了?
她不仅一点事都没有,连那枚金子也尽数归还。
就是太子最后让她走时,那勾唇笑起来,华滟沉沉的样子,令她感觉心里慌慌的……
总有几分不安……
茶楼临窗。
少臣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背影有几分惊慌感的碧色衣裳少女,“殿下,就这么让她走了?”
“不然呢。好歹于孤有救命之恩,难道抓起来拷打一顿不成?”李延玺勾唇似笑非笑的。
但,少臣跟了李延玺多年,不可能不知道他家殿下此时的心情……非常糟糕。
是从听见那婢女再次证实,沈姮姑娘嫁人了之后。
想了想,少臣笨拙地开口,安慰道,“殿下,以您的身份何愁没有美人,还是忘了沈姮姑娘吧。”
毕竟,那沈姑娘都已经嫁人了,殿下总不能强夺人妻吧。
传出去实在是有损殿下声誉。
少臣十分贴心的为自家殿下着想。
谁知,太子殿下却似笑非笑地威胁道:“你再多说一个字,就立刻从这里跳下去。”
少臣心道,不怕他轻功一绝。
太子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补充道:“不许用轻功,给孤把骨头摔断了为止。”
少臣非常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殿下,您这是恼羞成怒。
少臣不吭声了,李延玺却另起了话锋,“你真的认为那婢女说的是真话?”
少臣继续不吭声。
殿下您让我闭嘴的。
李延玺道:“孤命令你回答。”
少臣这才开口,“也不尽然。她方才道出那番话时,眼睛往上移了三次,说明话里至少有三处谎言。”
“不过,她身上穿着的衣裳料子是香云纱,跟沈姮姑娘在一起时,就连沈姮姑娘穿的也只是寻常衣料,可见如今在大户人家做侍女这话不假。”
“沈姮姑娘嫁人,这一点与属下在小杏村探听得的消息,也吻合得上。”
“那金子也不假——鲜少有婢女能在身上藏有这么多银钱的。”
是么。
李延玺轻而慢地哼了声。
他想起在药庐里那段时光,阿姮虽然跟这婢女主仆相称,依他看来却更像是姐妹,他命少臣送去的金锭,阿姮分给她一半也极有可能。
至于那香云纱——
李延玺淡淡远眺,望着街下步伐慌乱走远的浅碧,修长如玉的指节扣在窗沿,“寻常大户根本不会给一个侍女穿这般好的料子。”
何况,香云纱算什么好料子。
世间最美的还要当属霓光锦,白日似裁了一段烟霞织就,美不胜收,到了夜晚在暗处则浮动出薄薄流光,似挽了一抹月华披上身。
那样珍贵美丽的锦,自然是当世罕见,列为供品。
或许……
李延玺忽地墨眸眯起。
只见远处,浅碧被一人当街拉住,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拉扯了几下,然后各自分开。
没人看见那人往浅碧手间塞了张东西,浅碧犹豫几许收入了袖中。
两人就像是街上遇到,短暂的寒暄。
若是无心,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但,李延玺何等的敏锐,立刻就察觉出了这里面的些许非同寻常——
拉住浅碧的那人是个女子。
穿着略显风尘,胸口肌肤雪腻,隐约露出一朵牡丹图案。
这段时日跟金陵文坛的“名士们”打了不少交道,李延玺也略有耳闻。
那是金陵特色……
欢楼女子身上才有的东西。
据说,歌舞时,衣裳从美人肩头滑落而下,露出完整的牡丹图案,有种花朵重瓣绽放的艳丽之美。
阿姮的婢女怎么会认识欢楼女子?
李延玺抬起下巴,银色面具折射出一抹流光,“少臣。”
不需李延玺多言,少臣从二楼跳下,跟上浅碧。
…
“沈姮姑娘的婢女一路回了齐府。属下从旁询问,齐府有位娇宠甚重的小姐,名曰宝衣。”
“可见在这一点上,她不曾对殿下说谎。”
“至于那身上纹有牡丹图案的女子,出身风月之地,在一个名叫[鹊桥仙]的欢楼里做……红倌人。”
少臣将自己探查到的一切,回来一一禀报给太子听,说到最后,竟是难得停顿了下。
红倌人,指的是卖身的妓/女。
殿下天潢贵胄,生平所接触到的女子,最低层次也该是身家清白。就算有人想讨好,也绝对不会用欢楼女子献媚,除非是……不想活了。
所以,少臣提起那红倌人都有些犹豫,生恐污了殿下的耳。
李延玺果真蹙了蹙眉。
“那可探查到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少臣摇头。
…
齐府。
浅碧将玫瑰酥送到沈骊珠手边,内里是鲜花做的馅,香甜细腻得恰到好处,食之令人口齿生香。
沈骊珠比平时府里厨司做的芙蓉糕多吃了小半块。
浅碧看着沈骊珠浅淡如黛的眉眼,终是忍下了今日出去买玫瑰酥遇见太子的事没说。
小姐好不容易才开怀一点,说出来也只是平白令小姐担心罢了。
——大不了,太子离开金陵前,她不再出府就是了。
至于……
浅碧紧了紧袖口里藏着的东西。
那是鸢红姑娘托她带给小姐的。
上面写着,秦施施约小姐近日赴鹊桥仙一见。
鹊桥仙是金陵最负盛名的风月楼之一,秦淮河畔,临水而建。
那楼在河心。
欲登楼者,必先过一座桥。
每到夜晚,花楼灯火亮起,开门迎客,而恩客们过桥登楼,与楼中女子相会,夜夜笙歌,交颈缠绵,天明时方才离去,颇有牛郎织女相会的意境,是以久而久之这座欢楼被金陵墨客名士们戏称为——
鹊桥仙。
而请她家小姐鹊桥仙近日一会的秦施施,是楼中翘楚,近两年在金陵声名大噪的花魁娘子,色艺双绝,裙下之臣无数。
浅碧思量再三,到底瞒下了这张纸条。
小姐曾经为欢楼女子诊过病,去过鹊桥仙,但她始终都觉得……那风月之地还是不去为好。
何况,太子正在寻小姐。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打探小姐的下落,但浅碧想,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浅碧被惊吓了一番,心里又藏着事,为瞒下鸢红姑娘托她递的消息,生了歉疚,便突如其来地病倒了。
沈骊珠问起来时,只听赏芳院的小丫鬟说:“浅碧姐姐说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回房躺一躺。”
沈骊珠放下书卷,来到浅碧的房间,见她合衣卧在床上,一摸额头,果然已发起了热。
沈骊珠黛眉蹙起,命小丫鬟到她房里取来药箱。
药箱里,备有退烧清热的药丸,装在一只白瓷瓶子里。
沈骊珠自幼便怕苦,少时又娇气,喝药不止要人千哄万哄,喝完一张明媚漂亮的小脸苦得皱起来,立刻就得嚷着要甜腻腻的蜜饯压舌尖的苦味儿,哪怕含着蜜饯,那眼泪汪汪的样子也惹人怜爱。
后来。
后来,就没人哄了。
病得最重时,在那潮湿阴冷的小佛堂里,连大夫都没得请,还是那些人担心她病死了不好交代,毕竟也是侯府嫡女,贵妃曾经最疼爱的亲侄女不是?所以,在浅碧的再三哀求下,施恩般的得到了几包药。
怕下次就没有了,一包药往往要熬煮到完全没有了味道才舍得倒掉药渣。
连药都如此节省着用,蜜饯糖酥自然也是没有的。
那时她已经学会让自己努力一口气咽下去,而不吐出来。哪怕憋得眼眶通红。
被接到江南后,她又喝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药。
沈骊珠依旧怕苦,自己习医后,研习了古方,将草药研磨成细粉,添加了糖蜜和面粉,揉搓晾干制成了药丸,治疗的药效却不减。
她从白瓷瓶里倒出来三五颗,喂浅碧喝下。
浅碧有些迷糊,伸手抓住了沈骊珠的一截衣袖,嗓音有些沙哑,“小姐,我会不会死啊……”
沈骊珠一顿,在浅碧背上拍了拍,轻声哄道:“不会。我们都活下来了。”
伤寒是会传染的。
严重时足以致命。
那个时候,她们就是这样互相扶持着活下来的。
浅碧怕她死。
她也怕浅碧会死。
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佛堂里,满是死寂牌位,她们是彼此的依偎。
小丫鬟隔着一段距离,目光怯生生地望着这边。
表小姐真是……奇怪。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不像宝衣小姐那般明媚活泼,爱说爱笑,但身上就是有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气质,令她们不敢亲近,只敢尊着敬着。
但没想到……
原来表小姐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就算宝衣小姐跟婢女关系亲厚,也不曾在婢女生病时哄婢女睡觉啊。
这哪里像是主仆,分明更像是姐妹。
小丫鬟满眼羡慕地看着表小姐将浅碧姐姐哄睡后,才轻轻地扯回自己的衣袖,起身准备离去。
但,这时,浅碧姐姐的袖中,却不小心落下一张纸条。
她看见表小姐弯腰,如墨的青丝从腰间滑落下来,轻轻将之捡了起来。
表小姐看见纸条,似愣了下,动作有一瞬的停顿。
那纸条似女子所用的花笺,上有牡丹花图案的印记。
这印记……
是“鹊桥仙”特有。
沈骊珠本以为是浅碧的东西,想捡起来便放回原处,此时见了印记,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花笺打开了来。
上面簪花小楷写着,请阿姮大夫近日到鹊桥仙一聚。
是秦施施亲留的笔迹。
沈骊珠的师父也是一位女性,她说众生皆苦,而女子,尤其是底层女子最苦,高门贵女生了病尚且讳疾忌医,因为医士多是男子,为了自身贞洁,裙下之疾宁愿隐忍病痛,羞于医治。
再者就是像贫苦农妇与欢楼女子,前者是无钱相医,后者则是无人相医。
世间男子是她们的恩客,却又鄙夷她们的不贞与放浪。哪怕她们愿意付银钱,也不在意那所谓的贞洁,却鲜少有医士愿意为她们问诊。听说是欢场女子来请医,有点名气的大夫都会为了显示自己的高洁,将人辱骂赶走。
“走走走,去别家去,不治,晦气!”
沈骊珠跟随师父习医时,学的第一堂课便是:医者面前,不论是簪缨贵族,还是贩夫走卒,都应一视同仁。
所以,沈骊珠曾在贫民窟为贫苦百姓免费施药,也曾为秦淮河畔的风月女子问诊写方。
秦施施便是先前结识的。
行医时,她自称沈姮。
秦施施找她,必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行医的事,一刻也拖不得。
沈骊珠将纸条收入掌心,已经决定了要去。
她并不怪浅碧将纸条藏起。
心知浅碧也是为了自己。
叮嘱小丫鬟好好照顾浅碧,“这是退热的药丸,隔两个时辰再喂给她一次。”
小丫鬟很认真地接过瓷瓶,问了句:“小姐您要出府吗?”
沈骊珠轻轻“嗯”了声。
…
她趁着夜色出了府,来到鹊桥仙隔岸的渡口,对了暗语,登上小舟。
世人皆知,登临鹊桥仙须过桥,却不知也有暗口可渡。
沈骊珠一袭淡青色衣衫,轻纱遮面,坐在乌蓬船上,身旁放在药箱。
此行她一人。
为了安全,贴身戴的香囊里装着她自己做的迷药。
至少足以自保。
…
鹊桥仙,花船上。
脂粉浓艳,轻歌曼舞。
这座欢楼最华丽也是最高处的牡丹阁,花窗打开,便可将整座楼的景色收入眼底。
夜幕低垂时,此处迎来送往皆是男子,或衣着华贵,或大腹便便。
若是有女子踏上“鹊桥”,必定显眼。
然而,美酒已上,花娘已来问过三次是否请姑娘入内,都不见有女子渡桥。
殿下今晚恐怕要失望了。
少臣浑身不自在,甚至因为脂粉味道太浓,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殿下,沈姮姑娘应当不会来此处,我们还是回去吧……”
李延玺墨眸狭长,眸光流转,淡淡落在远处鹊桥上。
眉头蹙起了一瞬。
难道他真的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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