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在网上给我妈买了双鞋。每次买东西都懒得跟她说,直接邮回去。收到东西的老妈一定会一秒变回十八岁的大姑娘,扭扭捏捏,惺惺作态地跟别人说,“我叫她别买的,我鞋多的很。”
没错,她时不时会做个虚伪的女人。但是她大部分时候都还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为啥这么说呢,听我道来。
我是家里的长女,从小到大,我妈跟别人提起我,都是一句话:“我闺女,顶天立地!”
妈,我是盘古吗?
不过,结合我二十一年在这个世界上待的经验来说,这句话形容得确实不错。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有人欺负我弟弟,鉴于我们是外来户口,对方又是小孩,我妈在一旁也不知所措。我当时在屋里,听到吵闹声后,穿着大裤衩子汗背心,手持一条水火棍风风火火就冲了出来。来人大概头一次见到英雄好汉,当场就吓破了胆,夹着尾巴火速撤兵。我成功地解了小弟之困,我妈很骄傲地说,“真是咱家的顶梁柱!”
然而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当时我的腿不争气地直打哆嗦,对方只要再多说一句,我已经计算好跪下的角度了。
之所以救我弟,其实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爱他,(这真是个大实话,其实我不开心时就经常打打他解闷。)而是因为我从小就有一种“汉子”情结。这其实是因为我一直很想有个哥哥,觉得有哥哥的妹子娇小可爱惹人怜。所以,直到我五六岁时,还缠着我妈,问她能不能给我生个哥哥。我妈带着一脸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的笑从牙缝里恨铁不成钢地蹦出来两个字:“尽量!”
直到我弟弟出生,我人生的第一个梦想破灭了。看着躺在妈妈身边的那个张牙舞爪的小东西,我深感人生无望。
算了吧,当不成惹人怜爱的妹子,那就当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吧。当时的想法大概就是这样。
于是,我用了二十一年把自己当汉子养大。可是二十一年后的今天忽然发现,这一切并不全是因为我没有哥哥,更多的是因为,我有一个“汉子”老妈。
小时候家里穷,我爸工作不定,工资微薄,在新世纪那会儿每个月拿五百块钱的工资,全家四口人勉强果腹。我和妈妈带着弟弟在县城租房子读书,基本过着隔一段时间就借钱卖粮的生活。现在想想,那样的日子实在难捱。然而,从未出过远门的我妈当年就那样带着上小学二年级的我和未断奶的弟弟孑然一身地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住了下来,最重要的是,她连下个月买米买面的钱都不知道在哪。
现在回想一下,当年我妈也就是一个未满三十的小媳妇,一个没有经过世面的农村妇女,一个刚刚出嫁没几年的大姑娘。当我们第一晚躺在那个狭小潮湿的出租屋的时候,她在想些什么呢?
不过,我妈和别人那种默默无闻,含辛茹苦的妈妈不同。她可从来不把苦藏在心里,这倒也符合她直来直去的“汉子”本性。当然,她不肯独自含辛茹苦的结果,就是拉我一起“茹”了。
人家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那我一定是个被穿烂后又缝了很多补丁备受嫌弃的“破袄子”。别人家的女儿都是捧在手心,含在口中娇生贵养地长大。而我呢,却是泡在我妈的“苦水”中长大。什么苦?诉苦!我妈最擅长的省钱方法,就是诉苦。家里没钱了,我妈就会跟我算账,今天买米买面花了多少,昨天买药办货花了多少,明天要去上礼,后天要去应酬……总之呢,你这双凉鞋再穿一年,明年再换。
打断她没礼貌,不打断没凉鞋。我从小就知道了什么叫“世事艰难”。
我妈就这样日日在断粮的恐慌下把我们拉扯成人。不过呢,我的汉子老妈二十一年以来只致力于坑害亲闺女,从来不肯亏欠外人半分人情。记得有一次,我帮邻居家阿姨拿了一个快递,是货到付款的那种。回来后阿姨多给了我两块钱跑路费,我并不知情。回到家拿出钱来一看,我妈原地爆炸,指着我的鼻子跳脚,勒令我立刻把钱给人家送回去。吓得我赶紧屁滚尿流地送了回去,谁知阿姨还不肯收,急得我出了一头的汗,擤着鼻涕站在寒风中,为了两块钱声泪俱下拜求开恩。
还有更过的,小时候吃饭,总是吃不干净,大概没有达到今天习大大要求的“光盘”标准。而且有些米粒掉在了地上。母亲大人发现后龙颜大怒,“啪”地一声把碗摔在桌上,指着地上的饭粒怒发冲冠地说道:“你不知道一粒米要长一年吗?”
我懵懵懂懂的小脑袋中立马浮现出了这粒粮食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最后被我爸用麻袋扛回来的情景。顿时无地自容,连忙狗伏于地把粮食一粒粒捡起来喂进自己嘴里。还满面羞红不敢多说一句,生怕冒犯了天威落得个“粮尽炊绝”的下场。直到今天,无论在哪吃饭,我依旧一根面条都不敢剩,秉承着“撑死也要吃完”的战斗精神,体重也就只好飙升了。
我妈的“汉子”之处,其实还不止于此。别人的妈妈都是心疼女儿,往怀里揽。我妈从来不操那个闲心,我就像一只站在悬崖边上的雏鹰,旁边的老鹰恨不得一脚把我踹飞出去,等我终于扑棱着翅膀苟延残喘挣扎着回来了,她就觉得全是自己那一脚的功劳。
大一的暑假,我决定留在上学的城市打工。我爸不同意,认为他现在的经济能力能养得活我,让我回家待哺。然而我妈却是个深明大义,目光长远的农村妇女,她认为这是个锻炼的好机会,鼎力支持,甚至不惜为了这事和我爸吵了一架。
第一次一个人在异乡打工,那滋味想必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得。开头的一个星期,我基本没怎么睡觉,每天晚上静下来,窗外的市声和屋内的死寂每每让我乡愁四起,辗转难眠;一个人蜷在床角抱着手机泣不成声。后来我中途回去一趟,是为了拿一个小锅。(我妈为了让我在外面吃得新鲜些,特地给我买了一个小电锅,让我带着自己做饭吃。)家里的老人看不过去了,临走的前一晚,奶奶拉着我的手,把爷爷的工资,一千多块钱硬塞给我,老泪纵横地说:“打完工还要做饭,太累了;给你钱,你买着吃。”
我不争气的眼睛就开了闸。
刚好我妈进来,看到这副情形,一把拉过我,劈头盖脸就骂:“哭啥哭,有啥可怜的。觉得自己挺委屈的?天底下比你可怜的人多了去了!”
说真的,不是我妈的这句话,第二天我就不走了。
我妈就是那个一脚把我踹出去的“老鹰”,艺考时是这样,离乡时是这样,她一向敢于让我“置之死地”,不考虑是否能“后生”。
虽然这么多年确实有心酸和委屈的时候,但是反过头来再想时却只有满心的感激。我的妈妈,她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和蔼,最亲切的妈妈。却是这个世界上我最钦佩的一条铁骨铮铮的真“汉子”。
可是现在这条汉子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头上多了霜丝,眼角添了皱纹,她开始担心自己的身体,开始恐慌未来的生活。开始总是惶惑着追问每个人,我是不是老了?
妈,对不起。女儿没有办法让你永远都是年轻的样子。但是,我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让你不用恐慌,不用害怕;安然自若,心满意足地变老。你老了,让我来做你的“顶梁柱”!
从小到大,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为这条汉子撑起一片天。我愿意,并且骄傲做她心中顶天立地的“顶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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