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华带着一团疑云,匆匆忙忙赶回集团。
集团办公楼,笼罩着紧张的空气,保安像往常一样值岗,脸上却没了笑容,两眼平视前方,连董事长路过,保安也不敢问好。前台迎宾的女孩,见董事长进入门厅,虽然是站着,却假装整理文案,把头埋到案台下。
徐景华上楼刚出电梯,没想到,有两人在门厅迎候自己。张启德副总带着采购总监,一边一个,站在电梯对面,半躬着身体,脸上露出不正常的笑容,十分的别扭,非常的尴尬。
徐景华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什么表情也没有,扭头大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张启德、采购总监踏着小碎步,与秘书一起,紧紧跟上徐景华的步履。
秘书打开办公室,接过徐景华手中的提包,将徐景华脱下外衣放入衣柜,与张启德、采购总监一起站在徐景华桌前,等着徐景华发话。
徐景华坐在椅子上,两臂担在扶手上,两手相扣,冷冷地看着张启德,不紧不慢地说,“有事吗?”
张启德把脸转向采购总监,见采购总监低着头,便扯了一下采购总监的衣袖,“董事长问你话呢!”
徐景华对张启德说,“不,我是问你,问你有什么事?”
张启德王顾左右。“你,你,出去!”徐景华指着采购总监和秘书。
采购总监还低着头,显然不知道董事长让他出去,秘书赶快拉着采购总监,一起走出办公室。
张启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忙说,“董事长,董事长,息怒,息怒。这个事情我了解了,问题出在采购部门,采购部门疏于管理,仓库把关不严,让不合格的原料混了进来,这才导致产品质量出现问题。”
“一泡鸡屎坏缸酱?事情没那么简单吧!”徐景华不屑一顾,“采购,难道就是仓库一道工序?”昨天晚上,徐景华特意了解原料是哪家公司提供的。
张启德惴惴不安,“是的,是的,仓库只是最后一道工序,前面还有很多工序,其他工序的问题,正在自查中。”
“查出问题了吗?”徐景华逼问。
张启德说,“可能会有,可能会有吧。”
徐景华一听,怒不可遏,“什么叫可能会有,可能会有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藏着掖着!”
“我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采购流程都是按公司规定进行的,我负责审批,没有什么私和弊的,这一点,董事长,你放心!”张启德极力辩解。
徐景华说,“我是想放心,可放心不下,我问你,问题出在原料上,为什么不用原来供应商的原料,改用一个叫什么兴盛公司的原料,你说!你说!这是谁定的,这是你定的吧!”
张启德低下头,嗫嗫嚅嚅,“这个、这个……”
徐景华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别这个,哪个的,你说呀,你不是说没有私和弊的吗!”
张启德听到重重的茶杯声,抬起头来,“这事我有责任,采购是我分管的,出了问题,肯定是我的责任,这个责任我来承担,您怎么处罚都可以,怎么罚我都接受。”
“责任你来承担,你肩膀有那么宽,你骨头有那么硬吗?你张启德承担得了吗?!”徐景华拍着桌子对张启德大吼。
张启德看到徐景华涨红着脸,“我知道问题严重,我知道错了,董事长,息怒!”
“你也知道问题严重,严重到什么程度,你知道吗!失去一批客户?损失几个订单?减少一些营收?你这是伤天害理,丢掉药业人的良心。你这是自毁长城,毁掉苦味丸的品牌。你这是自掘坟墓,丢掉辛草利的饭碗。”徐景华把这两天所有不满,一股脑发在张启德身上。
这回,轮到张启德脸红了,张启德脸红到脖子,额头布满汗水。
徐景华拿起电话,让秘书通知林正雄副总过来汇报情况,张启德知道董事长这是下逐客令,还想跟董事长解释什么,但看到徐景华根本不拿正眼瞧自己,只好干咳一声,转身悻悻离去。
见张启德离开,徐景华拿起电话,让秘书通知采购总监、陈江勇、徐大为一同参加汇报会,地点改在会议室。
正当徐景华起身准备出门,门口出现一位二十六、七岁的男士,高高的个子,微胖的身材,虽然是炎热夏季,仍然西装革履,白衬衣上系着一条青灰色的领带,眉宇间透出干练与精明,这是公司高管外,唯一不用秘书预约可以直接见董事长的人。
来者正是徐景华的外甥,也是常务副区长郑运生公子郑宇轩。当年,郑运生在南山制药厂当技术员,与徐景华姐姐徐景蓉恋爱结婚,过上甜蜜的生活,徐景蓉身子单薄虚弱,迟迟没有生育,两家老人都很着急,郑家父母传统观念极强,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时间一长,竟然鼓动郑运生离婚重找媳妇。
徐家问郑运生自己什么态度,郑运生有自知之明,尽管自己是个大学毕业技术员,但在城里、在厂里,毫无根基,如果离婚,未必再能找到徐景蓉这样的家庭。再说,不能生育,到底是谁的问题还难说。
郑运生一面做自己父母的工作,一面向徐家表态,不会与徐景蓉离婚,按照农村的“冲喜”做法,遇到合适的,先抱养一个,把喜气带过来,给家里带来好运,或许能生出自己的孩子。
郑家父母见郑运生态度坚决,也怕儿子离婚影响政治前途,便从当地抱养一个女婴,不远千里,送到南山,交给儿子媳妇,起名叫郑招娣。郑招娣确实给小夫妻带来好运,不到一年,徐景蓉真得怀上孩子,生下的男孩,就是这个出现在徐景华办公室的郑宇轩。
小时候的郑宇生,特招人喜欢,做舅舅的徐景华更是疼爱有加。郑运生从制药厂被调到区政府办公室当秘书,忙得根本顾不上家,姐姐身体不好,无法照看孩子。小家伙黏着徐景华,好在徐景华媳妇温柔贤惠,在厂办幼儿园当小老师,公私兼顾,白天带到幼儿园,晚上带到自己家,上完幼儿园上方仁小学,上完小学上方仁初中,都是在徐景华家长大的。读高中时,因学校离的远,郑宇生才回到自己的家。
在一起生活多年,徐景华知道外甥郑宇生的品行,论性格,比自己儿子徐大为更热情开朗。论天资,徐大为略胜一筹,脑筋急转弯之类,郑宇生不是徐大为对手。论志向,两人都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上学时,两人就暗中较劲,看谁拿的奖状多。
两年前,郑宇轩在国外读完金融专业研究生,回国入职一家投资公司,做上职业经理人。徐景华虽然上过大学,读的是工科,对金融投资行当不太看好,总认为实体经济是根本,制造业才是经济发展的命脉,所以,对郑宇轩工作上的事情并不上心,偶尔听徐大为说郑宇轩的投资项目赚了多少多少钱,徐景华先是不以为然,后是多了一分不安,要求徐大为不要好高骛远,老老实实干好本职工作。
郑宇轩一听说哪发生金融危机,就担心外甥别出什么意外,有时甚至想找外甥当面提醒一下。这两天,郑宇轩有第六感觉,认为自己近期会与外甥见一次面,但不知道在什么地点会面。
刚才,董事长办公室,张启德临行前欲言又止,就是想知会徐景华,郑宇轩会来的,郑宇轩会来解释这一切。原来,这桩原料采购案,居然与郑宇轩投资项目有关!
郑宇生一进门,就扑向舅舅徐景华,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问徐景华有没有想外甥。徐景华见外甥突然出现,虽然有些意外,虽然刚刚与张启德有些不快,但还是热情相拥,搂住外甥的肩膀说,说曹操,曹操到,想什么,来什么,混小子,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看舅舅,欠揍不是?!
徐景华知道外甥也是个大忙人,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便关切地问外甥,姐姐徐景蓉身体怎么样,郑宇生轻声说,还是老样子。徐景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姐姐的身体,既然是老样子,也就不必太担心了。
于是,对郑宇生说,自己有个紧急会议,让郑宇生在自己办公室先坐一会,顺手将一个新药项目策划书递给郑宇生,让外甥帮着参谋参谋。可郑宇轩却亲昵地抱住徐景华,说有个急事一定要在开会前说。
郑宇轩有什么事比徐景华处理采购舞弊事情还急、还重要呢?
(连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