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6-22 一川红叶
我在一分钟一分钟地长大,也发现母亲一小时一小时地衰老。
想起小时候母亲经常开玩笑地弟弟说:“快快长大,长大了娘就可以给你娶媳妇抱孙子了。”弟弟总是认真的说:“娘,等我长大娶媳妇了,也给你做好吃的。”母亲总是抱着弟弟亲了又亲,相反地我却从来没有和她这么亲近过,心里常常打翻了五味瓶。
如今年近六十的母亲额头上编织了无数的网,曾经明亮的眼睛失去了应有的光泽,常常带上老花镜做针线活。却又不小心用针刺一下手,臃肿的身子也不能长时间半卧着了,往往是做一会儿活要休息一阵子。“真是老喽,身子骨吃不消了,岁月不饶人呢”。在这一声声地感叹中母亲真的越来越老了。
她还是把我当作没有长大的孩子,虽然我也做了母亲!每每打电话,她总是重复唠叨:天冷了要多穿衣服,感冒了可不好受;孩子还好吧,一顿能吃上一个馒头吧,整天像个兔子似地跑来跑去,他可还不到两周呢,怪想他的呢……。我往往没好脾气地打断她:“哎呀,重复一千八百遍了,没事挂了啊。”母亲习惯性地说:“唉,好!”那边就没有了声音,她就是这样的人,生怕影响我。
走在秋叶飘零的小路上,潜意识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惆怅。想到有一天母亲终究也会离我而去,就像只留下朦胧的影子而没有了活的气息,会是一种怎样的落寞和凄凉。自从她被查处晚期乳腺癌之后,这种想法便时常在我脑海里盘旋,虽然死生由命,但当这种恐惧突然降临,提前摧残我脆弱的神经时,我仍旧感觉到不真实,冥冥中感觉这一切不是真的。
母亲其实也很爱我们,只不过粗枝大叶的感情掩盖了她细腻的情感罢了。我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父亲就常常说:“这次肯定是个男孩,”父亲是个典型的重男轻女的家长。谁料到便便又是一个女娃,母亲说一家人见是个女娃,连月子都懒地照顾她了,那时候不知道女人做月子到底是怎样的情景,直到自己初为人母方体会到坐月子对女人是多么重要。可我偏偏又像一个男孩子,整天窜上蹿下,和男孩子打架。往往带了一脸伤疤回去,总会换来母亲的一顿叱责:“啥时候让我省省心”。直到现在她还会絮絮叨叨:“你和你姐出去,最担心的就是你”。唉,我可怜的母亲!
一直盼望自己快快长大,跳出狭小的天地,到更远的地方带着心灵一起流浪。我常常想:“等到流浪累了,再和母亲亲密也不迟。”但不知不觉中,我长大了,母亲也老了,现在即使想呆在她身边也无能为力了,她是个守旧的人,宁肯一个人守着孤孤单单的家也不肯搬来与我同住。她说:“我呀就喜欢种点地,每天干点活腰不酸背不疼,没事了找找你婶子大娘唠唠嗑,比在你那里闲着可强多了”,她一向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常常认为母亲对子女的爱是自然的,是应尽的义务。而我坦然接受着,问心无愧,从未想过用绿叶抚慰这片土地,当真正懂得了无知的岁月里给母亲带来的创伤时,母亲却已渐渐老去,早已淡忘了那些陈年往事。而这却成了自己永远无法弥补的一个遗憾。
在静静的夜里,我常常想起我与母亲的这种关系,不远不近,淡漠之中又有点热情的成分,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次次接受我这种态度呢。或许她从来没有想过,因为她从来没有说过,因为我们一直就是以这样的状态生活着。
总觉欠母亲太多太多,总设想有那么一个个黄昏,我扶着母亲,一左一右,看路边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