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二十年之年的记忆(三)

故乡二十年之年的记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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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点的思绪,还在寒风中飘飘摇摇,总有一两片沉沉的叶子,扯住风的尾巴,任之摔打,最后侥幸沉淀下来。也更有机会让人拾起,一根一根数起脉络来。

      年猪杀了,房扫了,但还有一个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做豆腐了。这可是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因为炖豆腐是年三十午餐必上的一道硬菜,也是除夕饺子馅的一半原料,所以是马虎不得的。

        原料黄豆是自己家地里种的,收割回来铺在场院上一下一下用“连击”(自制工具)砸,去了皮,然后用木板铣侧风扬场,吹去杂质。但总是不能弄得很干净,所以做豆腐提前要把黄豆精选。这个活大多是我和妈妈一起完成。妈妈在干净的土炕上放上方桌(那时真没有地上放的圆桌),又把半袋子豆子放在炕沿上。我个儿小,就大模大样地坐到炕里,把两条小腿伸到方桌子下面。双腿上平放一个小簸箕,架势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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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站在地上,身前顶着平放在炕沿一个大簸箕,然后用搪瓷缸子从袋子里舀黄豆慢慢倒在方桌面上。一粒粒黄豆像出了笼的小黄鸡四下乱跑,我忙用手臂拢住它们,防止蹦到炕上。平稳了,我就用右手拨动黄豆,让颗粒完好的自己滚到我腿上的簸箕里,左手随便挑出石子、豆桔梗和虫蛀了的残豆。我忙中偷眼看了看妈妈,呵——,我都忘记手上的动作了。同样的挑豆动作,妈妈的节拍好像快了三四拍。双手协调,左右开弓,只见黄豆不断溜的滚入桌边的大簸箕。桌面的豆子挑完了,“哗啦”一下,妈妈又倒了一搪瓷缸子。提醒我不能只看不干了,我的双手又忙了起来。

      一时间屋内的空气好像静止了,妈妈我俩都不说话,只是双手忙个不停。可小孩儿的耐心总是有限,干了一会儿累了我就琢磨开玩儿了。我低下头,让眼睛和方桌面一齐,瞄准一粒黄豆,撮起大拇指和中指向黄豆弹了过去。“丢儿”黄豆应声飞出,直奔炕角。一连几下,又有几粒飞了出去。玩儿得正高兴,就觉得脑门被拍了一下,忙抬头,妈妈正瞪着我,嘴向桌面的豆子努了一下。我吐了下舌头又开始装模作样挑起豆子来。费了好长时间,三十多斤的豆子终于挑好了。妈妈又用大簸箕簸了一遍,这才算干净了。

        清扫了土炕上挑豆战场,妈妈把干净了的黄豆分在两个水桶中,加入温水浸泡。二十多小时过去,再去着时,小豆粒一下子都胖了许多,也可爱了许多。就在泡豆子的间歇,爸爸在里屋地下放上长板凳,放上从村里借来的两扇小磨盘。然后细心地用温水刷洗着板凳和磨盘。两扇磨盘上下摞放,用“磨棋”固定。上扇有两个孔,一个孔插入弯木把“磨拐”摇动,另一个孔放泡好的黄豆。白色的豆浆就从磨盘缝中流到凳子下的白铝盆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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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子泡好后,为了当天能做完,天还没亮,爸爸就拉开架势磨豆子了。爸爸就坐在凳子上,向前探身用右手握住“磨拐”,向右前用力,磨盘转起来,左手用铝勺从水桶中舀泡好的豆子,倒在上扇的小孔里。随着转动的磨盘,孔里黄豆一点点下降,又向小孔中加入一小勺水,磨盘缝里一点点渗出豆浆来,慢慢地滴在地上的铝盆中。一圈儿两圈儿,八圈儿十圈儿。豆浆越来越多了,爸爸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棉衣扣也敞开了。右手累了就换左手。左右开弓,转磨填豆,各自分工。两个哥哥臂力还不足,干了小会儿就放弃了。我还小,不能上手,但也能用勺子把地上快满的铝盆中的豆浆舀到另一个盆里。这也算我尽其所能吧!

        早上八点多,两桶黄豆都磨好了,屋外天气依然干冷,呵气成霜。爸爸的棉袄早已甩掉了,只穿个秋衣,前胸后背也湿透了,断续地几个小时着实不是个轻快活。豆汁都被我舀到盒中倒在厨房灶边的二缸中,只有小半缸。爸爸这才喘口气歇歇。妈妈也趁这个空烧上了两大锅水,并刷洗干净了两根方木,一根圆木棍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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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人简单吃了口饭,然后便全身心投入到做豆腐工作中来。两锅水已经滚开了,妈妈揭开锅盖,厨房一下子充满了热气,只能低头猫腰走才能看得见路。妈妈用盆子舀水倒入盛着豆浆的二缸中,爸爸用圆木棍在缸中搅动着,缸中的豆汁表层浮起一层又白又轻又细腻的泡沫。妈妈忙拿起笊篱捞去泡沫。听大人说,不捞去泡沫则点不成豆腐。水舀尽了,开水沏好的豆浆己经大半二缸了。

      该“过包”了,其实就是过滤豆渣。大哥二哥拿过来刷洗干净的两根方木,并排横在东灶锅沿上,上边放好木篦子。妈妈找来新笼布,两个哥哥站在灶台两边,分别抓住笼布四角,把笼布撑开。爸爸则忙着用盆把缸中的豆浆往笼布里舀,过滤出豆渣,热气又一次充满了厨房。刚开始的两盆没见有多少豆渣,可后来发现笼布内渐渐鼓了起来,我大叫:“干货上来啦!”两个哥哥就收拢起笼布四角,又转了几个劲儿。用双手往下按豆渣,让笼布里豆渣中的汁水尽可能地挤出来,可豆浆太热,手按几下就受不住了。我抄起旁边放着的特制的木夹板,递了过来,道一声:“我来也!”套上夹板的笼布包又被夹出了很多豆汁。这夹板其实利用了杠杆的原理,也解决了烫手的难题,爸爸确是方法多。

        有了夹板帮忙,过包的速度也加快了。东灶台锅满了,我们又转战西灶台。妈妈的手艺很准,豆汁正好装满两锅,要平锅沿了。清洗其他物件,开始烧火熬豆汁了。小孩儿只负责烧火,大人负责看锅。看锅可是件绝顶大事,因为我听说一家人做豆腐在这个环节没注意,结果火大了,淤起锅后,全锅豆汁一点没剩,都淤跑了,欲哭无泪啊!我们认真烧火,爸妈每人看一锅,一会儿就揭开锅看一下,仔细看豆汁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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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温度的提升,豆汁表层冒出了许多细小的气泡,慢慢形成了薄薄的一层豆皮。再过几分钟,整张豆皮动了几下,妈妈让我慢些烧火,又舀了半盆凉水放在灶台锅边备用。不敢再盖锅,眼睛盯住了豆汁。突然靠近炕洞口的锅边翻了一下水花,妈妈赶紧用舀子在那水花处舀起豆汁又让它慢慢流下,反复几次。爸爸看的西灶锅里也险象环生,他也忙了起来,舀起豆汁扬了几下。可后来眼见满锅豆汁翻滚,大有不可控制的倾向,爸爸也没有慌,在盆里舀了一舀子凉水顶着翻花处浇了下去。满锅豆汁霎时间安静了下来。烧火的人不添柴了,灶里的余火还在慢慢煮着豆浆。又过了五分钟左右,锅里又开上来,这时豆浆才真正熟了。

        锅里的豆浆微凉,我们哥仨己经忙着拿碗盛了豆浆,放上白糖享受美味了。那个清香至今难忘。但也不敢多喝,因为呆一会豆腐做好了还得留着肚子吃炖豆腐呢!

        妈妈没有时间喝豆浆,只是忙着把两锅豆浆舀到刷干净的二缸里。爸爸则去小仓房里找出放在罐头瓶子里的卤水。记忆中的卤水是灰不拉机的颗粒,要比过去的大青盐粒小。听说喝了这家伙会死人,也不知道老祖宗那辈咋发现这家伙能点豆腐。只不过后来初中学化学才明白其中的原理。待缸中豆浆稍凉一点又不能大凉时,爸爸用长把铝勺少放了点卤水粒,舀了点豆浆,稍微晃动几下,勺子里已满是细小的豆腐脑了。爸爸见状放心的把装着卤水的长勺子伸向缸底搅动起来,缸内豆浆一下子变了样子,变得混浊起来。颗粒由小变大,由少聚多,满缸豆浆已经全变成豆腐脑了。混浊在卤水的慢慢变清了。爸爸掌握火候很好,卤水不能放太多,否则豆腐做出来就老了。所以爸爸放卤水总是一点点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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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盆盆豆腐脑倒在铺好笼布的竹筛里,见到自己的劳动成果,我欢呼雀跃了。用锅盖加水桶压包十五分钟后,千呼万唤地豆腐终于新鲜出炉了。经历了若干道工序,且每道工序又马虎不得,还得恰道好处,终成正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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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豆腐的温热,妈妈把新鲜猪肉就酸菜豆腐下锅一炖,再吃上蒸好的豆包,那感觉绝不可用语言可描述的。此时口水可以流了……

      打开尘封的记忆,真的就像揭开压包豆腐的笼布,一包刚出锅的豆腐又呈现在你的眼前,虽然压得有点老,但却又历久弥香,炖出来嚼劲十足,回味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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