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梦到厕所,我梦到的都是过去的那种旱厕,那种旱厕伴随着我几乎整个童年。它是我的梦魇,是我记忆中的一块牛皮癣。
在各种基础设施还不完善的中国,别说是冲水马桶,就连冲水的蹲厕都没得到普及。那时候我住的厂区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厕所,而且无一例外的都是旱厕。
脏,臭,恶心,这些词是我对旱厕唯一且最深刻的印象了。所以童年的我,对如厕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抵触与恐惧。我只有在快憋不住的时候,才会用手攥着手纸,一路小跑过去。避开已经溢到门口的屎和尿,急匆匆的找一个位置蹲下。一同如厕的人往往会光着膀子,穿着短裤,望着在厕所里略显慌张的我,然后就着厕所里恶臭污浊的空气深深的吸一口红梅。他可能在鄙视我,也可能在自我满足。
一年四季之中,夏天的旱厕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不仅仅要蹲在别人的排泄物上拉屎,还要忍受更加刺鼻的恶臭和蝇蛆。所以我对旱厕的另一个印象,就是里面的小生物。有老鼠,有蛇,有黑色的大蜘蛛。但是最常见的还是苍蝇和蛆。干屎橛上聚满了苍蝇,屎坑里满是蠕动的蛆。有时候蛆会蠕动到你的脚边,你的面前,肥硕的躯体有节奏的前行,好似在你面前行军。
后来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厕所了,所以跑去跟妈妈诉苦。因为如厕对我而言不仅如同酷刑,也充满了危险。因为这个时候总有掉进粪坑的孩子和淹死在里面的狗。在理解了我的苦衷之后,妈妈提出的解决方案简单粗暴但是又十分可行,那就是拉在外面。拉在厕所外面,拉在地瓜地里,拉在垃圾沟边,拉在工人上班必经的小路上。虽然内心依旧存留着对如厕的抵触,但是不用去恶心人的厕所,对我而言已如特赦。不用再在厕所里小心翼翼挪动脚步的我,每次都可以找一个新的,干净的地方拉屎了。而且,每次跟朋友出去玩的时候,都可以骄傲的说:看,那个屎是我拉的。因为记忆力还算不错,所以我可以在被清理掉之前记得我拉的每一泡屎。不仅如此,开朗的我还可以一边拉屎一边和路过的熟人打招呼。如果不是姿势不方便,我肯定会去和他们握手的。
多年以后,我搬家了,搬进了有厕所的房子。也就是从那时起,对厕所的抵触与恐惧渐渐消失了。每次只要一个小小的按钮,就可以跟自己的排泄物说再见,这在我眼里无异于世界上最好的事情了。但是遗憾的是,当时的学校还是旱厕。虽然有人打扫所以不至于污秽难忍,但是这种刺鼻的味道还是令人作呕。不过对于我这种经历过如厕地狱的人来说,也已经不算什么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校方迟迟不给我们换厕所,可能在中国这种社会主义国家,祖国未来的花朵需要真正的粪肥来浇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