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芋圆波波与西装惨案

  教工餐厅靠窗的“老位置”,是顾清远雷打不动的据点。据【海大夜未眠】前线狗仔(主要是我和夏夏)历时一周的蹲点观察,他每周三下午4点15分必到,点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配一份几乎不见油光的蔬菜沙拉,然后打开那本永远看不完的《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直到暮色四合。

  今天,是“冰川行动”第二阶段——精准制造偶遇并实施“芋圆波波甜蜜轰炸”——的启动日。

  我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手里那杯沉甸甸的、加满了双倍芋圆、波波、红豆、布丁,甜度爆表的奶茶,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冰得我手心发麻。夏夏在十米开外的绿植后面冲我疯狂比划加油的手势,眼神悲壮得像在送别敢死队员。

  4点14分。目标准时出现。

  顾清远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依旧是挺括的白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和那块简洁的银色腕表。他步履从容,自带降温气场,所过之处,喧闹的餐厅自动降噪三成。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那个靠窗的、沐浴在金色夕阳里的座位。

  就是现在!

  我调动起全身的演技,抱着奶茶,脸上堆砌出“哇好巧啊教授您也在这里吃饭”的惊喜表情,脚下“不经意”地一个趔趄,身体朝着他必经之路精准地“失控”前倾——

  “哎呀!”

  惊呼出口的同时,我手腕“巧妙”地一抖。那杯承载着我全部“甜蜜战略”的奶茶,带着义无反顾的气势,脱手而出!

  完美的抛物线!

  目标锁定——他臂弯里搭着的那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深灰色西装外套!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看着那杯奶茶在空中翻滚,杯盖在离心力的作用下悲壮地脱离,里面粘稠、甜蜜、五彩缤纷的内容物,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带着慢镜头般的优雅与绝望,朝着那抹矜贵的灰色,兜头盖脸地——

  “啪叽!”

  黏腻的液体混合着各种Q弹小料,结结实实、无比均匀地泼洒、浸润、包裹住了整件西装外套的前襟和半边袖子。深灰的布料瞬间被染成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了焦糖色、奶白色和红豆沙的污糟颜色。一颗饱满的、沾着褐色糖浆的芋圆,甚至顽强地黏在了他衬衫领口下方,微微晃动着,像一枚耻辱的勋章。

  世界安静了。

  连背景音乐(餐厅里放的轻音乐)都仿佛卡带了。

  我僵在原地,脸上的“惊喜”彻底石化,只剩下瞳孔地震。剧本不是这样的!我明明瞄准的是他拿在手里的教案(如果有的话)!或者顶多溅到他的裤脚!怎么会是这件看起来就写着“我很贵、我很脆弱、我干洗费能要你命”的西装外套?!

  预想中奶茶杯砸中硬物(教案)的清脆声响没有出现,只有液体浸透昂贵毛料的、令人心碎的“噗嗤”声。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郁的、甜得发齁的奶茶香精味,混合着红豆和布丁的甜腻气息,瞬间盖过了餐厅原本的食物味道,也盖过了顾清远身上那清冽的雪松香。

  顾清远停下了脚步。

  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臂弯里那件惨不忍睹的外套。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眼睫。镜片后的目光,不再是课堂上那种带着冰碴的审视,而是一种彻底的、深沉的、仿佛在评估一件损毁严重的出土文物的……平静。

  那平静比任何暴怒都更让我毛骨悚然。

  “教、教授……”我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地、地太滑了!”我手忙脚乱地想去抢救那件外套,指尖碰到那湿漉漉、黏糊糊的布料,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来,只留下几道带着糖浆的指痕。

  顾清远终于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用一种仿佛对待精密实验仪器般的动作,将被奶茶彻底洗礼的外套从臂弯取下,单手拎着。深色的污渍迅速晕染扩大,糖水滴滴答答,落在他纤尘不染的黑色皮鞋旁,形成一小滩黏腻的、反着光的污迹。那颗顽强的芋圆终于不堪重负,“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两圈,沾满了灰尘。

  他垂眸,目光在那片狼藉的布料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抬起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捏住了自己同样被溅上几滴深褐色奶茶渍的衬衫前襟。指尖捻了捻,留下一点更深的湿痕。

  整个餐厅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涌起。

  “天哪……那是顾教授……”

  “那女生泼的?故意的吧?”

  “那西装……看着就贵死了……”

  “完了完了,顾阎王的脸比锅底还黑……”

  我头皮发麻,脚趾头已经在鞋子里抠出了一座海大新校区。

  顾清远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所有嘈杂,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带着一种冰镇过的金属质感。

  “林小柚同学。”他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火气,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看来你对‘沉没成本’和‘机会成本’的理解,都还停留在相当……原始的阶段。”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我因惊吓而空荡荡的手上:“你的‘赔罪品’呢?”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地上那滩污迹和那颗滚落的芋圆,“或者说,这就是你打算‘赔’给我的全部?”

  我猛地想起被我“失手”摔出去的那杯奶茶,它正凄惨地躺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杯身破裂,杯盖分离,残余的甜腻液体正汩汩流出,和地上的污迹融为一体。

  “我、我再去买一杯!”我几乎是脱口而出,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加三倍芋圆波波!不,五倍!您喜欢多冰还是少冰?或者……或者我现在就给您擦擦?”我慌不择路地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就要往他那件价值连城的“奶茶画布”上招呼。

  “不必。”顾清远抬手,极其精准地格开了我伸过去的爪子。他的指尖依旧微凉,触感清晰。

  他拎着那件湿哒哒、黏糊糊、散发着甜腻灾难气息的外套,上前一步。夕阳的光线穿过他镜片的边缘,折射出一点冷锐的光。那股清冷的雪松气息,终于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奶茶甜香,再次笼罩过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他微微倾身,靠近我的耳边。呼吸间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明明是温热的,却激得我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低沉的声音如同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令人心惊肉跳的玩味,清晰地送入我耳中:

  “我的干洗费账单,你是想用期末成绩抵……”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我瞬间煞白的小脸上逡巡,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濒临破碎的瓷器。

  “还是……”他薄唇微启,吐出最后几个字,像冰珠砸在玉盘上,“用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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