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死于脑梗,在他去世以后我的外婆也走了。他们给我留下了一份不大不小的遗产。遗嘱上的继承人写的是我,没有母亲的名字。但我知道她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她与我父亲离婚很多年了。我问过父亲的去向,但她始终含糊其辞。我怀疑过我的父亲已经死了,所以母亲为了怕我伤心才隐瞒我的。但后来我从母亲的新男友的口中才得知,其实我的父亲因为误杀被判刑了十年。他杀的人,就是母亲当年的偷情对象。
在办完丧礼之后,我就偷偷搬去了林爽家。林爽是我的大学室友。她说,希望我今后无家可归,这样我们俩就可以永远生活在一起了。没想到这一切都被她言中了。还没等我在林爽家安顿好,母亲的电话就一个接一个。从命令的口吻到哀求,再到肆无忌惮的恐吓,目的不过都是为了让我交出外公留下的遗产。其实所谓遗产不过就是一辆破旧的二手车,和两套不足70平米的房子,当然外公还有一些存款。那些存款与保险金我都取了出来寄给了母亲。我曾抱有一线希望,希望母亲就此罢手,离开我的生活。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她欲壑难填的心理不仅仅在男人上,在金钱的占有欲上也是如此。
如果我的母亲是男儿身的话,她必定会成为一个红尘俗世里的浪荡子。她一定会散尽家财去博红颜一笑。但无论男女这样的性格始终不会惹人喜欢。但女人还是有女人的优势的,她可以完全不靠钱财来吸引各路英雄,虽然已是四十来岁的年纪,但光看脸确实是完全看不出来的,加上年纪渐长,身材发福,又多添了一丝女人的韵味。追逐她的男人依旧络绎不绝。看起来好像她是坐等男人上钩,可没有不下鱼饵还能钓上鱼来的道理。她的神态,语言,转过身撩头发的细微动作里都暗藏了一种奇异的暗示。在这一点上我自愧不如。这样说,并没有讽刺她的意思,是真真实实地渴望拥有她的能力。
“你这么走了,你母亲不就正好可以霸占那屋子了吗?”林爽眉头紧锁,替我担忧着。其实房产证早就在我的手里了,在外公去世的三年前,他就把一切都嘱咐好了。他说,你的母亲不是坏人,但这房子不能给她,给了她就等于便宜了那些过路人了。车子虽然很旧了,但当成代步的工具还是没有安全问题的。存款不多,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我走之前就花光了,如果花光了,那你可就要贴补我了,如果没花光,那剩下的钱就都是你的。
我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听从外公的话,存款给了母亲,房子也任由她住。只是车子房子是外公留下来为数不多的摸得到的实物,变卖是绝对不可的。至于其他的,我实在没有心力也没有能力与混迹社会多年的母亲斗智斗勇。
不过有时想想,外公的房子很有可能会被母亲与她的小男友们当成寻欢作乐的场所,我就会忍不住地咬牙切齿起来。像是一种神圣的教堂被魔鬼侵犯了的感觉。可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母亲能顺着自己的心意,平稳地度过今后的日子。当然前提是不要再来打扰我。
“今晚我们吃顿大餐吧!”林爽说。
“天哪,你真的当我拿到了多少遗产吗?要狠敲我一笔啊!”我开玩笑道。
“哪里啊,我请你,你搬到我家来了,这是乔迁之喜!。”
“乔迁?可我觉得我自己怎么看都像是避难。”
“对了,说到乔迁,你有没有乔迁的消息?”
“你是说,当年隔壁班的那个男生?”
要不是林爽这一嘴,我还真的快忘了这个当年在学校里默默无闻又惊天动地的男生了。他叫乔迁,这名字当时就被我们调侃了好一阵,不过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特别的,不打架不抽烟,按时上课,努力读书,他的娱乐场所除了食堂就是图书馆。我们一度怀疑他有自闭症或拥有胸怀天下的宏伟大志。不过我们都猜错了。在大二那年他就被开除了,与他一同被开除的还有一位教古汉语的女老师。没错,他们师生恋被发现后被双双开除。
“很多年都没他的消息了,不知道他和那个女老师结婚了没?”林爽说着。
“结婚也好,不结婚也好,那都是别人的事,想想晚上吃什么吧。”我说。
最终我们决定在家自己做火锅吃。
我们从超市买了许多新鲜的食材,一到家就各自忙碌起来。她负责洗菜切菜,我负责料理肉类。先把猪骨洗干净之后,放入冷水里大火煮到水沸腾起来,立马捞起来,再过一遍冷水。然后放进砂锅里。当然还要放进玉米、姜片、胡萝卜来去味。猪骨炖起来之后,我就开始切牛肉了,全都切成块状,丢进平底锅里翻炒,最后加一点白酒,小火焖起来。
等我忙完,林爽的蔬菜都还没搞定。我带着挑衅意味的对她冷笑了几声就窝进沙发里看纪录片去了。林爽是个从小就没有做过任何家务的女孩,在这个时代其实也算是很正常,算得上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就连现在这套房子都是她的父亲在她十八岁成人礼上送给她的礼物。当时刺激了周全所有的好友。要知道在市中心拿下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是多少年轻人一辈子的心愿。而林爽在十八岁的第一天就完成了这件事。
林爽虽然一个人住,享受着单身女青年的所有自由,却始终没有学会自己做饭,要不就是跟朋友们出去耍酒疯,要不就是叫外卖。我很羡慕她,除了这样坦诚地说出来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语言可以更准确的表达。我确实就是毫无顾忌的羡慕着她。我希望有一天能过上她的生活,但我从未幻想过她与我交换人生。因为我知道,我的人生她绝对无法承受。她天生就该享受父母的溺爱,朋友的关心,享受独处的自由,享受轻松的人生。可谁不这样想呢?这可能是所有人类的梦吧。
“你要不,把你外公的房子出租吧,这样你就不用工作,可以天天陪我玩儿啦”林爽说。
“我也想,可是是租不出去的,要是让我母亲发现了,她一定会天天上门去闹,哪还有人敢租啊。”我说着看了看尝了一口猪骨汤,味道还不错。
“那就把车卖了!”林爽说。
“不行。绝对不行。”我说。
“也是,老车还是自己开比较划算。”林爽说。
“你不打算找工作吗?”我问道。
“我才二十二岁啊,怎么可以那么快就投入这个肮脏的社会里去。”林爽义正言辞地呵斥我的想法,好像这样的念头太不正常了。
“要是我也能像你这样生活就好了。”我有些无奈地感叹。
“你不想工作就先不工作,我养你,放心吧。我手头还有一些股票,据说最近会大涨!”她露出运筹帷幄的模样。
“喔,我亲爱的巴菲特女神,从今以后我就跟着你水涨船高啦!”
“别客气别客气,谁让我这么爱你呢,我的小美女。”
不工作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之前打工存下的钱,加上外公丧礼上别人送来的礼金,倒也确实不着急。其实我的大学根本就没有念完,大三那年因为要照顾外公外婆,我几乎除了打工就在照顾他们,后来索性选择了休学。这件事外公外婆并不知道,我一开始含糊其辞,说课程很松,再后来索性说,我年的大学是三年的,所以已经毕业了。外公这才放心下来,但外婆还是有些狐疑,所以最后我只好花钱办了一个假的证书来证明我是真的毕业了。
“你有没有考虑过把大学念完?”林爽问。
“不想再回学校了,毕竟拿到文凭也不一定能飞黄腾达。”
“有道理。那你有什么计划吗?”
“暂时还没有,外公外婆走后,我突然觉得人生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是吗?那他们在世的时候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照顾他们咯。”
“那叫具体工作,不叫意义。”
“那意义是什么?”
“恩,意义啊,我也不知道,反正无意义要是过得开心那就先无意义吧。”
林爽偷夹了一块炖牛肉吃了起来。
她的小嘴一个劲地在原地蠕动着。
既然无意义并不难过,那就先无意义着吧,
我靠在林爽的肩头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突然觉得活着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你个小妖精,是不是躲到哪个男人的怀里去了!”
我删除了母亲的简讯,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对林爽说“洗洗手,准备开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