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乔迁。”林爽在距离乔迁不到十米的距离喊道。
乔迁回过头,有些木讷地看向我们。
“你们是?”显然他很努力回忆着。
“我们是校友诶,你不会忘了吧。”林爽说。
他忘记我们是应该的,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认识过我们。毕竟我们不同班,而且我们认识他也是因为他当年那场轰动一时的师生恋。乔迁蓄起了胡须,但看起来并不显老,反而散出一股青少年的气息。
“你和那老师还在一起吗?”林爽直入主题。这也是我的好奇,虽然明知与己无关,却还是忍不住在心底盼望着他能告诉我们一个温暖的答案。师生恋,姐弟恋,这类越是不被看好的情感模式,越是让人心疼,又渴望看到一个美满的结局。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生活里离自己不算太遥远的人。
“恩,她一会儿就来。”乔迁说话的时候脸上堆满了笑容。
我负责去拿预定的帐篷与烧烤架,
林爽负责躺在草地上跟乔迁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来。
乔迁告诉我们,其实他是一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而那位教古汉语的大学女老师,也就是现如今他的女友,就是那家孤儿院院长的女儿。他们从小就生活在一起。虽然年纪相差接近十岁,却相处得十分融洽。
我想,那种灵魂的契合,言谈举止间的默契是任何门当户对郎才女貌都无法比拟的。能够遇到一位真正的灵魂伴侣,就像在白昼里看见幽灵,几率几乎是等于甚至小于零的。大多数人看起来和和美美,甚至大秀恩爱,其实关起门,打开心,未必是真的相爱。虽然也许也可以白头到老,但其中的磕磕碰碰,几经崩溃是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到的。有时候仔细想想,现实是经不起说真话的,真相永远残忍。人与人的相遇,相爱,在多数情况下都是随机配对的吧。世人所说的随缘,也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一个‘缘’字,悄无声息地粉饰了太平。
后来她的那位老师女友来了,一身运动装扮,扎了一个马尾。脸上全是笑容,好像除了笑以外,就没有任何复杂的表情了。我们一起在烧烤,聊天,乔迁还准备了风筝和网球,一眨眼一天就快结束了。乔迁说,晚上还约了人谈事情,要先走,以后可以常联系,周末他们都在那家孤儿院帮忙,有空可以直接过来找他。
我侧躺在草地上,
看着太阳一点点沉下去,
心里有种踏实的感觉。
“乔迁现在在忙什么呢?”我问。
“人家小两口开了一家幼儿园。”林爽边收拾地上的饮料瓶子边说。
幼儿园?真是爱心满满的事业,我心里这样想着。而林爽正在把每一个塑料瓶与易拉罐都分类踩扁装进不同的袋子里。林爽有这样的习惯,她会把买的每一瓶饮料在喝完之后留下瓶子,一瓶一瓶收集起来,最后一并留在垃圾桶旁,她心里会幻想着那些拾荒老人捡到整整一大袋空瓶子的欣喜,然后抱着这样的幻想偷乐一整晚,直到进入梦乡。对她而言,这并不是什么环保大业,只是保留对人性与陌生的善意。很久以前她就说过这么一句话,有很多需要帮助的陌生人你无法企及,但只求做到力所能及。
以前我还嘲笑她,如果那么有爱心,还不如平时剩下买饮料的钱直接送给拾荒老人呢。她很严肃地告诉我,每一个人都是有尊严的,无论什么年龄,什么职业。即使是拾荒的老人也需要被尊重,如果他能接受别人施舍的钱,他就会理所当然地当一个乞讨者,而不是一个人顶着烈日或寒风四处拾荒了。
那是我头一次感觉到林爽的两面性,在她的身体里存在巨大的反差。一方面她活泼自信,甚至有些野蛮任性,另一方面她的善意是那样的仔细与严谨,那样的小心与贴心,生怕在某种同情下善意变成刀刃,划破他人的自尊心。
回去的时候车是我开的,
林爽在吃烧烤时跟他们喝了不少酒。
在后座已经打起了盹。
我握着方向盘的时候就像小时候牵住外公的手,有一种粗糙的稳妥感,扎实地种在了我的心里,我猜外公把车子留给我,就是为了让我能够得到某种内心的庇护,我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安慰我自己,我并不孤独,外公外婆一定就守在不远处。他们不过是先行一步,在路的那一头等我跨过人生里的每一个挑战与陷阱,这场漫长的游戏一结束,我就会看到他们在夕阳下迎接我的身影,就如同是老爷爷老奶奶守在校门口接幼儿园里的孙女放学时的美好场景。
“还有多久才到家啊?”林爽睡眼惺忪。
“快了,很快就到家了。”我在心里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