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意花信好几年,一直觉得自己对春天的步伐是特别敏感的。今年瞎忙,直到有天大清早,在上班的公交车上看到窗外接连晃过半开的玉兰,才意识到这回自己真是迟了。
从家到地铁这条路上断续种有玉兰,当你刚刚惊觉它们的存在(或者说它们刚刚起心要招惹人注意),恰好就是最具观赏价值的时刻。稍过一阵,大开大放盛极一时,颓意就几乎同时显现了——白色的玉兰尤其明显。
所以这段时间可千万别低头挠手机啊,春天总是太短,花儿也开得匆忙,错过了,就要等上一年。记得有一回下班从地铁出来,电梯缓缓上行,我先是看到极蓝的天,然后——几十盏白玉兰明灯似地升起来,圣洁得我不敢再多用什么形容词了。
有条常去的小河,一开始我注意到两岸开了玉兰;没过几天,临水开了一大片紫叶李!我总说紫叶李开纯白的花,“白”玉兰嘛,当然也是纯白的花。这次排在一起,突然意识到——白玉兰的花不是纯白,是乳白;而紫叶李,白得透明、白得透红。但假如没有这样的两相对比,单独来看,盛开的紫叶李还是很容易给人雪花满枝的幻觉,其中原因,除了花朵细碎白净,也因叶子的褐红,最接近冬天大地的颜色。
前面说过,以花朵开放认知春来,已经晚了。实际上,季节的过渡首先体现在色彩的微妙转换上。当然,这微妙你得到野地去寻,大都市的人造环境里是没有的。
冬天还稳坐泰山的时候,大地的基础色调是土黄和赭红。到了三月初,去河边树林散步,发现土黄和赭红之上,有丛丛簇簇的新发野草,给大地添上嫩绿。
这年轻的绿意从地面往上蒸腾,总是最先被柳树笼络住。一开始,是试探性地界于黄和绿之间。然后慢慢绿开始盖过黄。
柳树的那一团绿, 像烟雾,像魂魄,含糊其辞,说不出准确的形状,也投不下清晰的影子。我的家乡重庆不大见到柳树。我从小在黄桷树下长大,此物树干粗壮孔武,叶子也是毫不含糊地一大片,无论哪一部分投影在地上,都醒目得不由分说。小时候对春天的概念,是它培养起来的。
后来到上海、南京念书,看多了江南风光,才渐渐学会领略柳树风格迥异的春意。站在柳树下,像春雨纷纷,翠绿色的雨点打在脸上……哦不对,这是春天的小脚丫子!
小时候觉得“春水盈塘”这样的词,大概只属于北方,有漫长的冰冻和融化,才能深切体会这个词所包含的喜悦。这些年才明白,即使没有严寒封住流动,南方的冬天依然会因为色泽的单调而让水面变得枯燥。当春天的脚丫在柳枝上奔跑,水面生动地应和,粼粼水纹用一个温柔的心意,将枝头的奔跑反复延长。
接近春分的时候,樱花开了。特意选了春分那一天拍照,没有晴开,云还很厚。很多花树都需要好的天光来配合,但樱花那么亮白照眼,不假衬托,也能独自熠熠生辉。如果碰上大片翠叶或者蓝天作背景,那简直就青春逼人得让人莫名地羞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