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已经亮起,给冬日的黄昏蒙上一层橘色的暖光。我紧了紧身上那件穿了好几年的旧羽绒服,站在十字路口等着红灯。寒风掠过脖颈,我下意识地把脸往围巾深处埋了埋。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了她。
她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像雪地里突然开出的一朵白茶花。白色的短款羽绒服纤尘不染,米色的灯芯绒裤子衬得双腿修长。最惹眼的是那头长发,在傍晚微弱的光线下依然流淌着缎子般的光泽,每一缕发丝都是那样安分而柔软。她侧对着我,正在打电话,新款iPhone 17松松地握在手心,感觉每一个姿势都是这样的舒展而自然。
“知道啦,马上就到。”她的声音飘过来,柔柔细细的,像清冽的溪水流过光洁的鹅卵石。说话时眼角弯起好看的弧度,长睫毛在脸颊投下浅浅的阴影。那笑容如此自然,仿佛生活从未在她心上留下任何划痕。
我的目光滑过她肩上那个小巧的皮包,我只在杂志上见过的牌子,皮革细腻得能想象出触感。她裸露的手腕光洁白皙,没有常年敲键盘留下的薄茧。就连她站立的姿态都透着一种松弛,那是被生活温柔以待的人才有的特有的姿态。
绿灯亮了。她轻盈地向前走去,羽绒服下摆扬起,露出腰间一小截浅杏色的毛衣。那双米白色的雪地靴踏过斑马线,每一步都踩得稳稳当当。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站在原地,任凭身后的人流绕过我向前走去。
曾几何时,我也做过这样的梦。十六岁那年的冬天,我站在县城唯一一家百货公司的橱窗外,看着一件类似的白色羽绒服,看了整整一个下午。标签上的数字是父亲半个月的工资。最后我买了件深蓝色的棉服,耐脏,便宜,大了一个码,这样可以穿多穿几个冬天。
想起了那时候对着镜子用廉价的夹板打理翘起的头发。那时候总安慰自己,等工作就好了,等挣钱就好了。可真正工作后,却发现早已习惯了低着头快速的走路,习惯了用最简便的方式解决温饱,习惯了计算每一笔开销。那个想要变得“温润如玉”的自己,被埋在了无数个凑合和将就里。
她渐渐走远,在街角转弯处,夕阳恰好给她周身镀上最后一层金边。那么美,那么不真实,像青春电影里精心设计的慢镜头。
如果,如果当年我也能这样从容不迫地长大,也能在最好的年纪拥有这样的舒展和明媚,现在的我是不是会不一样?会不会少一些斤斤计较,多一些温柔待人?会不会也会相信世界的美好,而不是永远在做着最坏的打算?为自己留着最后的底牌。
红灯再次亮起。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喉咙发痛。那朵白茶花消失在街角,而我还要继续走过这个十字路口。转过弯,再走过一条窄小的巷子,里面就是我的出租屋。
在我心里的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轻轻的碎掉了。那是关于另一个自己的可能性,一个永远停留在想象中,明亮、柔软、不曾被生活磋磨的少女。
她走远了,带走了那个我可能成为,却永远无法成为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