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大肚子的母亲、不到六岁的米米、不满两岁的弟弟在剧团宿舍里暂居了下来。食堂的水泥汀湿漉漉,母亲在那儿的一排水池中洗着刚从菜场买来的菜。演员们此时穿梭于食堂大门,和台上大不一样,他们也要食烟火。
暂居文工团的日子,剧团演出,母亲会带米米和弟弟去看,米米看不懂,常常看得昏昏欲睡。
有一天夜里,母亲感觉自己要生了,叫米米去梨园里喊姑姑。七十年代的小城,只有拐角处才有昏黄的街灯,它照着梆子街上那凹凸不平的石板路,照着马洲上低矮的平房。米米不久才从乡下来,不知道有一种人叫“坏人”,因此她不怕从她身边走过的任何一个人,她只怕狗,在袁水洲,狗会咬人,她怕。幸好,狗狗睡了,小城进入了梦乡,米米也是在梦中被母亲叫醒的。米米可以是“放牛娃”,也能胜任“听差”这职业。
米米摸着黑爬上两层楼的水泥楼梯,小拳头叫开了姑姑的门。姑姑急匆匆带着表姐、米米回到剧团。
等米米睁开双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横躺在陌生房间里的大木床上,还看到和自己一起横躺的弟弟、表姐及两个漂亮的小姐姐。
后来米米才知道,母亲又生了一女儿。母亲是姑姑和姑姑的好邻居用板车送去了医院,孩子们都住进了好邻居家,那俩漂亮小姐姐就是那邻居的女儿,也是表姐的好朋友。
母亲就这样带着米米、弟弟、新出生的妹妹又在剧团宿舍继续生活。姑姑过来伺候母亲,代替原本祖母的活,姑姑忙得团团转,直到小妹满月。
米米很快将剧团内外熟悉了,就像袁水洲一样。一天,米米出了剧团大门,在外面玩到了吃中饭的时间。返回时,米米惊住了,剧团大门口两边,大人们都毕恭毕敬地鞠躬,臂上戴着黑纱,胸前别着白花,抱着小妹妹的母亲也在其中。
再看周围,一片肃静,之前咿咿呀呀的哼唱没有了,演员们五光十色的衣服变成了黑色的丧服,剧团里笼罩着悲哀的气氛……后来,米米才知道,是一位伟大的领袖去世了,他便是毛主席。
父亲终于来了,颀长的身材,黑色的卷发,高耸的鼻梁,经历八年农村广阔天地洗礼也不会变黑变糙的白色肌肤。这种长相,是母亲爱了一辈子,也是津津乐道了一辈子的。父亲看到了他的第三个女儿,看到了终于卸下包袱的疲惫不堪的妻以及陪伴母亲的年幼的姐弟俩。
父亲没有呆多久,就带着米米去了大码头。这不是三码头,大码头停的是来往本地的船只。一只大木船靠岸了,吊板搭在了船与码头之间。“婆婆也—”米米大声叫道。婆婆出现在吊板上,手里提着一笼鸡。米米的叫声与鸡的格格声淹没在码头鼎沸的人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