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转」组成的词,常见「转变」「转机」「转运」「转弯」「转身」……转之后,像是另一篇天地。
转之前,大多数时候是外界或内心发生了什么,也可能是共同作用之下,促成了「转」的动作的发生。
每个人回顾过去,也都有自己专属的「转」的时间点,有时,意识记住了大的「转」点,有时,意识记住了小的「转」点。如果把记忆比作一台行车记录仪,那么,实际上,这台记录仪记录着出生到现在生活轨迹中所有的散点。「转」的发生是一系列点交互作用的结果。
促成我走上心理咨询道路的转点,表面上看,滞后的青春期叛逆,义无反顾地想寻找自我,然而,寻找自我的方式和道路很多,为什么我就恰好和「心理学」一见钟情,还希望能天长地久?一定有其更深的内在动力。
促使这发生的内在动力是什么?记忆不断从三十多岁往前回朔,回到刚上大学时,高考之后高压解除带来的自由感,以及面对自由支配的时间却无所适从的迷茫感,它们是我学习「心理学」缘起吗?显然不是。这好像轻而易举的推翻了我在「我的心理咨询-启」中写的内容,推翻也没关系,反正人的进步大多数时候也不是推翻别人,而是推翻自己,今天的我无法与昨天的我一样。
再往前回忆,中学时代的沉默寡言?好像不是,童年时,在乡村田野里肆意撒欢,感觉也不太对,那是什么?我想起前年体检时,报告上显示:头颅CT上,左侧脑室1.2*1.5的高亮度阴影区。拿到报告时,我就知道,这大概是出生不久生病留下的痕迹,我像考古一样,突然挖到这个“宝贝”,就开启了与之相关的一系列联想,比如,是怎么生病的,生病的过程是什么,后来怎么样了,再后来又怎么样了。
如果我不搞心理咨询,是个「正常人」,看到一个身体残疾的人,大略会和所有「正常人」的反应一样,贴上一系列标签,例如:同情、怜悯、坚强、乐观……,无论与这个人是否有交集,最终都会把注意力放到「正常人」的生活秩序中。
不幸的是,我的CT报告上左侧脑室的那个空洞就在那里,右侧肢体的部分功能受限也一直跟随着,我无法视而不见。如果说转变是从哪里开始发生的,想到最早的时间就是出生一个月的高热。高热之前,与高热之后,命运开始走向不同的岔口。我曾经无数次反反复复假设,如果没有三十多年前的那场生病,我会成为的样子,然而,假设终究不是现实,最终还是要回到现实中来。
七八年前,在南希·威廉姆斯的“精神分析三部曲”中看到有一个章节,题目叫“不可改变的因素评估”,其中谈到评估身体不可改变的疾病对心理的影响,当时边哭边读,似乎是第一次在情感上接受自己身体功能丧失带来的伤痛。
大概是小学二年级,我就记住了那句话: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开启一扇窗。整个求学历程中,我却不知道上帝给我开启的那扇窗在哪里。在医学院读书时,最感兴趣的是老师讲「代偿机制」,比如讲心脏如何用增大的方式代偿血压的变化,我那时候就想,那我的左手代替右手的很多功能,对我大脑的影响是什么。进入心理咨询行业后,有段时间经常想,我早年的生病和伴随而来的功能受限,对我心理有什么样的影响。随着学习的深入,知道阿德勒、艾瑞克森也有类似的经历,不仅是他俩,心理学的先驱们个个身上都有不同的「缺失」,我就释然了。缺失本身,就是打开另一扇窗最大的动力。
对于「受限」这件事,苏晓波老师的话很治愈我。央广前主播青音某次在一个舞动治疗培训上遇到苏晓波老师,青音好奇为什么苏老师会去参加这样的培训,在她以往的认知中,一般肢残的人是不太会参加舞动治疗那样的培训的,她问苏晓波为什么参加舞动治疗,苏老师回答说:“一个人如果不想被限制,那就很难有东西会限制住他,比如,从一个地方到达另一个地方,如果他没有腿,他可以用手,如果没有手,他还可以滚着去,自己滚不过去,也可以借助工具或者他人的帮助到达那里,只要他有这个愿望……”
想到弥尔顿·艾瑞克森在重度小儿麻痹症只有眼睛能动的情况下,能让自己从床上动起来,划一只船去环游,就觉得我的问题也就不是独一无二的。祛除了问题的独特性,问题就开始松动。有时,我跟朋友开自己的玩笑说:“我自我评估了一下,大抵全国的心理咨询师当中,集年轻、残疾、专业胜任力还可以的女性咨询师,一双手是数得过来的,我就是前十之一。”说完,忍不住对自己说一句“你真自恋”。
这些年的分析与被分析,让我内在自恋的“脸”从羞于见人到逐渐变得厚起来,虽然离基准线还有点距离,但总算不饿着了。与之并行的是越来越稳定的内核。从他人眼中励志的我,到自己眼中还可以的自己,是一个由外在肯定过渡到内在自我疗愈的过程。从创伤角度给自己个总结,大致是20岁前,创伤事件与创伤结果交替进行,20岁后,逐渐开始修复,仍在持续。
来访者常问:需要多久才能修复创伤?答案总是开放的。面对早年成长的复杂,以及所形成的个人复原力水平不一,所处关系的支持程度等等不确定,心怀希望,持续努力,期待快一点,但又不强求,便是好的开始。
早年间,Z老师在教学中常跟我们说:“最重要的不是技术,而是你们怎么把自己这个工具打磨好”,当时心想,人怎么就是工具,又该如何打磨,现在觉得,打磨随时都在进行,发现它、理解它,运用它,是个循序渐进螺旋上升的过程,无法一步登天。
阿德勒 《自卑与超越》中说:成功离不开自卑,他们必须在自卑的动力驱使下,走出自卑的阴影,在更高,更远的地方寻找生命的补偿…………人的一生很短暂,生命很脆弱,我们还需要不断的克服困难,完善自己,绝不能放弃努力寻找生命的意义。
我从前对「自卑」这个词很敏感,不敢承认它像影子一样从小到大跟随着我,如今,我承认我是从前非常自卑,现在也自卑,只是程度相比从前轻一点。我始终相信,接受、承认事实,才会有改变的开始。
PS:今天这篇更文距离写上一段「我的心理咨询之路-承」有一周多的时间,这篇文更的挺艰难,中途几次想把前两篇写的内容删掉,不继续了,然而,我非常清楚,删掉之后,又会回到从前的书写状态中。推动我把这段内容写完的推力是我想让自己有所突破的内在动力,以及在《我的心理治疗之路》中看到曾奇峰老师对自己经历的讲述,看完他写的自己家庭的内容,我当时心想:一个很少讲自己经历的大咖都可以讲自己,我也可以吧,我只是像写日记一样写自己,又没作奸犯科。于是,就这样顺利的完成了。
完成这个动作的过程,就赋予了对这件事的再次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