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出生在九月重九,活了九十岁,已去世十一年了,回想父亲一生刚强,吃了无数的苦,却能高寿,也许与出生的日子有关吧!
父亲出生在武威陆坝乡楼庄村,在家中排行第二。听父亲讲述,在他七八岁时,祖父就去世了,大伯父是武威师范毕业生,是个文人,在城里打理一间"三和"铺子。家中没有分家,几十口人住在一个大庄子上,前面有车院(大牲畜棚,车棚),后面住人,父亲十二三岁时,就开始承担繁重的体力劳动,在祖母的帮助下当家了。套车摆粪,赶牛犁地样样都能干了。过早的体力劳作,让父亲养成了灵活、好学,倔强、性急、不服输的性格。当然父亲也就没有进过学堂,没有识下字,这也许在他的心中是一种永远的不说的遗憾。这正如父亲每次谈到他艰辛的少年时代一样,口气中全然只是自豪,没有一点抱怨。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父亲带领着全家,凭着辛勤的耕作,居然添了两对犏牛,两挂大车,把庄稼务得非常出色,把一大家子调配的顺顺当当。父亲终生热爱土地,常说,"地种三年,比父母还亲",在田地上拚命的干劲,可能就是从那时开始形成的。
三七年左右(父亲讲述,时间已记不大清楚,下面的时间一样),父亲被征到马家队伍,成了一名骑兵,曾先后到青海,兰州河口,大靖,民勤,武威一带驻防。记得父亲说,当时每人一杆枪,不发子弹,也没有打过枪,每天只是出操,射击瞄中。马术练得很精,能马上倒立,俯身拾物,蹬里藏身。一件白板短羊皮褂子,白天穿身上,晚上两人头脚颠倒,两件皮褂子盖身御寒。行军时骑兵最苦,一天奔跑后,晚上还要铡草喂马。好在吃不饱时,可以偷吃喂马的黑豆,但食后肚子胀的厉害,不敢饮水。父亲常说,马家队伍是他一生最痛苦的一段经历。
四四年左右,部队到敦煌南湖剿匪(当时从苏联窜入的土匪)父亲与三个武威同乡,在一位本家亲戚的掩护下,逃离了马家队伍,从此在南湖成家扎根生活了六十多年。
解放前后是父亲人生的高峰,父亲当南湖乡民兵连长,组织民兵协助解放军剿匪安民,维持地方治安。父亲晚年总津津乐道,给解放军带路到望遥洞剿匪,张连长带头冲锋,哈萨叛匪枪法很准,红柳叉了支枪,沙梁上鸡毛层多层布防,解放军进攻,打得十分惨烈,死伤了很多战士,张拉口(听父亲口述音)连长一连换了三匹战马冲锋,最后把腿都打折了。有一个姓陈的战士冲锋时对连长说了句你咋不冲,战后,每天开会就批他,问他参军革命还怕死。最后,在一次追击战中,这位陈姓战士光荣牺牲了。望遥洞战斗后部队迷了路,二十几天才回来,人全都肿了,差一点回不来。每次父亲回忆这些事都记得十分清楚,非常激动悲伤。 剿匪胜利后,人民政府为了表彰父亲的贡献奖励了一匹白马和一付马鞍,还有一条纯毛军用毛毯,这条毛毯一直用到了前几年。
再以后,父亲还当过几次生产队长,农业生产搞得很好,生产队年终分红也不错,但都因性急,脾气暴躁又不懂权谋,所以干得时间都不长,还得罪了许多人,此后家庭遭到了长期的报复。这种农村残酷的权力斗争,后来看过《白鹿原》才理解白嘉轩为什么把腰挺得那么直。
父亲精于种植,又会一些木匠,还会泥瓦匠,在生产队当保管员又学会了修理架子车,小时候跟着父亲在麦场上看父亲扬场,我也学会了一些,以后扬过几年自家的小麦。小学二年级,父亲种瓜,我也跟着休了一年学,现在对瓜还有特殊的感情。
父亲在南湖成家后,我们全家就一直生活在阳关四队。他热爱这里的黑土地,常说,“四队的地好,这里的沙子能长庄稼"。春天播种,夏天打场,扬场,犁地拼着命地干,从不计较劳动的报酬,他苦干只是热爱这片土地。
一年在生产队打场,拉石磙的马惊了,磙子从父亲身上碾过,父亲昏迷了很长时间,却奇迹般地恢复了过来,没有留下大的后遗症。七三年父亲带人给公社粮站修粮仓,从土圆仓的高墙上掉了下来,摔断了右胳膊骨,出院后右手再也够不到脸上,以后洗脸只能用一只左手,每次看到这一幕都让我含泪不忍,还有许多……
父亲也许因没有文化,性情急燥,很容易发火骂人,多数时间还骂得很难听,但父亲从不记仇,从不报复别人,他骂人只是为了事,把事督促做好而已,从来没有私心。不论现实多么艰难,父亲都很少有愁苦的表露。父亲坚毅的品行还体现在凡事不做则已,要做就要做完,做好,他认定的事从来都不惧怕困难,他从来都是敢于和人斗,与地斗,与艰难抗争,是从不服输的一个人。
父亲也从来不计较自己的穿着,吃喝。与母亲一道养育了我们七个兄妹,都让我们学到了文化,养成了吃苦耐劳,勤俭踏实,埋头苦干的习惯,父亲没有长篇的说教,他的身体力行就是我们的榜样,父亲的辛勤劳做,拚命精神就是鞭策我们上进的不言教喻和动力,有时,我看到父亲那双因劳苦变行的手臂,他有劲的走路,说话情态,就思想父亲该有一颗多么强大,坚强的心脏啊!而这颗心里都是一腔无私奉献的爱。
父亲一生乐观,爱种树,在南湖的老房子四周,有父亲亲植的枣树,梨树,苹果树,还有一长渠高高的白杨树,每年我们都还能吃到树上的果实,回家歇到阴凉,每次受到这恩泽,我就想"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句古语,正就是在写我的父亲。
今天是父亲诞辰一百零一周年,无以回报我仙逝的父亲,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叩拜!儿成斌
二零一八年,九九重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