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弘善师父后,众人继续前往下游,不觉间来到庐山五老峰下。
五老峰景象令人惊叹,此处灵气浓郁,可吸收周遭天地元气,若能于此修炼,更易进入仙家圣境。
“我等得以来此,实为三生有幸。”玉静感慨道。
墨缘指向远山:“观山中有数间茅屋,屋前有荷塘莲藕,想必是山中隐士所居。”
众人朝一间茅屋行去,眼见屋外悬挂匾额。
“清净居!”墨缘轻声念道。
屋内陈设简陋,无桌椅床榻,灶台上摆放一对破碗和筷子。一本古籍引起众人兴趣。
“山水之间,得道修仙,吾心向道,清净如庐。”
书页泛黄,字篆飞舞,果真为修道者居所。
道家讲究凝神静气,澄澈心境,待修为精深,便可脱胎换骨,超脱俗世。
正交谈间,传来清澈琴音,宛如仙乐鸣响,令人心神宁静。
循声觅迹,见半山腰上有位白衣仙姑,正闭目拨弄琴弦。
她青丝如瀑,发髻上斜插着玉簪,一袭纱裙随风飘舞。
墨缘不禁陶醉道:“此曲仿若令人脱离尘世,飘然仙境。”
仙姑琴音暂歇:“此曲名为《天音筝》,灵感源于庐山山水,传达天地和谐之韵。”
渡济敏锐觉察,仙姑眉宇间泛出异样光芒,光芒虽弱,却引人起疑。
寻妖铃骤然响起,却见白光犹如道道剑气飞出,斩向山壁。
众人皆感震撼,难以置信琴音中竟能飞出剑来。
墨缘惊愕之际,心神悸动。忽然抬头望去,四周景色已变换模样。
仙姑微笑:“此为幻象,你无须紧张。此前见你听琴反应,证明心未被尘世所染。我等修道之人,最讲究心性纯净,与世无争。”
墨缘紧皱眉头,见仙姑背后是古旧建筑,细观之下,正是名声赫赫的白鹿书院。
墨缘身为读书人,自是知晓白鹿书院传闻:
传闻唐朝年间,有洛阳人李渤隐居庐山,养白鹿自娱,人称白鹿先生;至南宋年间,大学问家朱熹于此讲学,后成天下四大书院之一。
“敢问仙姑大名?”
“我属何人无关紧要,今日需借你《录妖书》一览。”
言毕仙姑手尖轻指,那书籍便从墨缘胸中飘出,继而随仙姑化作清风,消失无形。
墨缘见仙姑遁形,心中着急,环顾四周,唯山风轻拂,草木沙沙作响。
“书,我的书!”他骤然觉醒,发现自己卧于巨石上,四周雾气弥漫。
此时众人上前安慰,疑是他心神虚弱所致。
墨缘口中低语,一摸胸口,录妖书果真不见,不由得大惊失色。
“三师兄切莫着急,静下心来细说原委。”玉静道。
墨缘将方才幻象告知众人,众人商议,先往白鹿书院探听虚实,或许能寻得蛛丝马迹。
白鹿书院,坐落在庐山南麓,古树参天环绕。书院之内,青砖灰瓦,雕花窗棂,显露浓厚古韵。
待四人抵达书院,但见院内空无一人,令人心悸。
正当踌躇之际,偶遇一樵夫从门口经过,便上前询问书院变故?“近来庐山上出了妖精,专掏修行人心肝,故而人人下山避难。我劝诸位早日下山,切莫山上过夜,否则难保有性命之忧。”
樵夫如此一说,想及方才“清净居”中未见主人,应是有此缘故。
原来在庐山南麓,有一片密集茅屋,此为修行者云集之处。而今四周野草丛生,景象萧条。
修行者居所简陋,仅有数只碗筷与几卷经书。眼下十室九空,宛如经历劫难。
四人各有忧虑,当即决定下山再探消息,沿着山路来到百老镇。
镇上人烟稀少,青壮年多已外出行商,留下老人看守老宅,故而得名“百老镇”。
细观镇上气氛,人人皆是紧张神色。四人方踏入巷口,便闻有人低声私语。众人未作停留,径直前往一家客栈。
店小二打量几人衣着,狐疑道:“敢问几位是修行人?”
玉静心中起疑:“有何疑处?”
“庐山近来有妖物出没,专挑修行人捉拿,小店实不敢接待,还望诸位见谅。”
店小二说罢,指指远处城隍庙:“诸位可暂且到那边避避风雨。”
圆良大为光火,双目圆瞪喝道:“岂有此理!”
“道长莫要动怒。小店也是迫不得已,免得牵累这住店客人。”
渡济上前拦住圆良:“此间缘由,我等尚未明了,不必急于一时。”
圆良极力压下胸中怒火:“既说有妖精出没,那你可有什么证据?若是今晚没见妖精,回头便来收拾你。”
店小二点头哈腰,随即领着几人退出客栈,穿过古街旧坊,来到城隍庙门前。
夜幕下,城隍庙虽无烛火,却笼罩着淡淡光晕。
“几位贵客,此处暂且安全。妖精不敢擅闯城隍庙。前几日,众多修行者在此避难,方才免受一劫。切记,不可离庙外出。”
“有劳店家了。”
“不敢当。”店小二说罢转身离去。
几人步入庙内,见香炉烟火袅袅,城隍爷塑像端立于中,庄重威严。
时至半夜,墨缘欲起身小解,又恐污秽庙内,有失对城隍爷尊敬。
他环顾四周,见庙外一片漆黑,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出。刚出庙门,一股狂风呼啸而来。
他惊呼一声,想稳住身躯,但狂风卷得无处借力。
众人惊起。玉静急声道:“三师兄被风卷去了!”
三人商议片刻,试图将狂风击溃,剑光齐齐朝狂风劈去。
然而狂风却有灵性,似乎知晓意图,不断变换位置,让剑光多半击于虚空。
风中夹杂怪异呼啸,仿若妖精嘲讽。
眼见墨缘要被卷走,突然间一道金光射出,撞入狂风中。墨缘当即从半空落下,痛得昏倒在地。
三人眼见他自空中坠落,心中焦急如焚,虽是努力搜寻,但终日下来却无丝毫踪影。
直至天明,墨缘惊见自己来到鄱阳湖畔,眺望山光水色,远处五老峰犹如五个老者。
此时一只小船向岸边驶来,船头站着一位白衣女子。诧异间,白衣女已至其侧,笑而露齿:“公子可是墨缘?”
“你是何人?”
“妾名慧娘,师父梅诗音使妾来迎公子。”
“慧娘?梅诗音?”
“山野女子,不知书,不识礼,祈公子见谅。当日弹琴者,正是家师诗音,听闻公子遇风灾,特遣慧娘来寻公子。
墨缘心存疑惑,而慧娘笑靥如花,手指一挥,草丛中跃出一只白兔来,前肢微抬点头示意,而后不即不离在前引路。
途中慧娘婉声问道:“墨公子何方人?观公子面善,似曾相识。”
墨缘细视慧娘,亦有旧识之感:“我乃洛阳人。虽不记得曾与慧娘相遇,但慧娘容颜声音,皆感亲切。”
慧娘内心一震,心跳加速,又缓言曰:“墨公子,你可曾来过庐山白老镇?”
墨缘摇头,慧娘内心失落。
至夜幕降临,白兔倏忽不见。慧娘又是手指一点,空中嗖地出现两只灯笼,总在十步之遥引路。
随灯笼顺流而上,终至一古宅前驻。宅内闻声,有人持灯笼前来启门。
“今夕已晚,待明朝再送公子返回。”慧娘回首道。
启门者为一道袍老者,宅内茶具井然,茶香四溢。
“请尝尝我等山野村夫茶水。”老者延客入内。
“前辈过谦,我等皆为道友,毋庸见外。”
“此慧娘家父。”慧娘指老者而言。
墨缘颔首,见案上摆放文房四宝,一宣纸上书有八字:“白鹿登仙,青云飞升。”
墨缘低语一阵,旋觉头昏目眩。
“墨公子?”慧娘以手探其额头,顿觉寒气逼人,“估计昨夜或受风寒,得速送医馆。”
家父在旁训斥:“勿与书生过从甚密,千载以来,你只记得袁临章?此人又如袁袁临章相貌。”
“爹爹,女儿心知,你不必过忧。”
迷糊间,街市灯火璀璨,车马络绎不绝。
墨缘僵卧于马车中,四肢寒冷如冰。忽有马车迎面而来,车夫掀帘,现出一俊朗面容。
“慧娘,夜深人静,何事匆忙?”
“墨公子体冷如冰,需赴府上疗疾。敢问艾老可在?”
“家父已就寝,我可先归家禀告。”艾公子回复道。
医馆设为内外二堂。内堂乃治疾之所,外堂则为接诊之处。
“何以至此?”艾老询其病由。
“墨公子昨日偶感风寒,家父又以山茶待客。此茶原可治愈寒症,然墨公子体虚,反使寒毒内噬。”
艾老将墨缘安置于榻,出银针数根,刺入墨缘诸穴。墨缘顿感周身渐暖。
但艾老面露忧色道:“此子体质异于常人,寒毒已侵其心脉。我家针灸虽能舒缓其症,然非根治之法,若不能彻底祛除,恐性命堪忧。不过……”
“不过如何?”慧娘追问。
“唯寻得此味药材,结合我家独门医术,方能保墨公子安然无恙。”
艾老取砚上毛笔,蘸墨汁满,书药方一纸,付与慧娘:“有不明处,可问老朽。惟以白玉参与老鹳草合剂,方可祛墨公子寒毒。”
“白玉参,此物唯药王殿方有。”
艾老叹道:“事已至此,亦无计可施,唯有恳请药王援手。”
慧娘恳求照护墨缘数日,待她寻得所需药材,艾老颔首应允。
慧娘径赴药王岭,不料适逢三人寻找墨缘。闻铃声悠扬,慧娘已知形势危急。
正当渡济高举收魂镜,慧娘急呼:“道长且慢,我是为救墨公子性命!”
三人疑然相视,慧娘细述墨缘病状不可延误。
玉静沉声道:“所言果真?三师兄竟至如此?”
慧娘以艾老药方示人,药方上写“白玉参”三字。
“此药仅作引子?”圆良问。
“尚需辅以老鹳草。庐山之上,有一处药王岭,遍地珍奇药草,我正欲上山。”
传闻药王岭为山神所居,山中布有迷魂阵,误入者多半活活困死。
但事不宜迟,慧娘遂引三人驰赴岭间。
越过荆棘密林后,眼前出现宽阔山谷。山谷中一峰突兀而立,上生珍稀药材无数。
此峰即为药王岭,崖风过处,药香四溢。山腰云雾缭绕,树木挺拔,形成浓密林海。
众人攀爬而上。崖间生野花甚多,清香沁人心脾。
慧娘不禁摘花近嗅其香,忽感寒意袭来。只见藤蔓突然变为蛇躯,蛇信吐露,狠狠地盯向众人。
“妖孽?”
三人半空转身,化险为夷,但见慧娘半空忽而化身玉兔,跃上古松枝桠,旋即安然落下。
“药王岭有猛兽护卫,我等宜绕道而行。”玉兔复化为慧娘,身上散落白色小花。
方议间,一蛇头从石缝中钻出,蛇口直直逼来。
渡济一剑挥砍,划破大蛇眼珠,溅血如注,随之落下一颗绿珠,闪烁碧芒。
“此为灵珠,可炼灵丹。”圆良将其收入物袋。
“斩了大蛇,必将引起其余灵兽注意,我等绕道山野小径。”慧娘道。
约一柱香时,终至山顶。果然是为药王岭,遍地灵芝、白芍、黄芩、甘草、紫苏、百年人参等。
山巅雾霭弥漫,如薄纱蒙首,隐约可见白鹿群栖息林中。其中一鹿丈高如玉,眸色幽黑,瞪视众人。
随后鹿王令声一响,只见群鹿奔腾。鹿身迎风而涨,若房屋般高大,发狂咆哮奔来,当即飞石四溅。
渡济手腕一振,剑光自半空斩落,大石四分五裂。一击未中,群鹿复又窜起。
众人身形一闪,施身掠向翠松。松上抬头遥望,见远处雄殿巍峨,耸立云间,云雾缭绕,若隐若现。
“药王殿!”慧娘喜形于色。
四人当即御风飞行,直往殿门。入内见四周摆满药架,各色药瓶药香阵阵。
“你等何人,何故私闯药王殿?”殿中传来威严之声。
慧娘拱手而礼:“弟子慧娘,求见药王殿主。”
“白兔精,你欲何为?”药王注目慧娘。
慧娘徐行至药王前,躬身道:“弟子知白玉参贵重,但墨缘公子病势危急,需此灵药救治,恳请药王垂怜。”
“灵药?你可知,此为敝殿至宝,安可轻易予人?”
玉静见药王犹豫不应,心中急迫:“救人如救火,若不予所需药材,休怪我等无礼!”
药王眼中闪过一丝阴戾:“我乃一代仙医,你等不敬仙人,罪该万死!”
玉静忿然剑起,突然间,大殿之内剑雨飞星。不少药罐被剑气打破,竟然掉出人心肝脾肾。
众人面露惊讶,原来传言之妖,正是眼前这位药王。
“好个药王,原是你残害修行之人。”渡济举收魂镜。
药王身形一闪,忽至慧娘前,抬手抓住,以此抵挡镜光。慧娘心叫不妙,危急关头,一身影突现,牢牢拉住药王。
众人转头一看,正是当日弹琴仙姑——梅诗音。
“娘子,你怎来此?”药王惊道。
梅诗音忧色流露:“夫君,你修行已数百年,岂不知此事后果?”
“我欲携娘子共赴天道,离尘世纷扰,故用此邪术,以求速达心愿。”
“夫君,世间万物皆有定数,非我等可随意改易。今当行善积德,以补前愆。”
药王眼中闪现悔意,挥袖间一暗门打开,高台之上放置白玉参,散发浓郁药香。
药王手握白玉参,掷予慧娘:“拿去救人。”
白玉参,天地奇珍,入手极软,犹如凡人血肉。
四人救人心切,无暇多留。
“姑娘稍候。”梅诗音叫住玉静,扔出《录妖书》。
“烦将此书还予墨公子。”
玉静诧异,接过《录妖书》,随众人下山。一路之上,玉静心潮起伏。
看慧娘肤白如玉,身材娇小玲珑,双眸闪烁灵动,更添妩媚之气。
“慧娘为何搭救三师兄?莫非有他故……”
慧娘细声道:“玉静道姑,我欲告知一事。那晚狂风,实为药王施法,家师诗音命我前去搭救墨公子。药王修行已误入迷途,家师暗中引他归正。”
玉静听罢默然,复思前事,不禁对她心生怜悯,思及此前她已现形,不知渡济师兄是否放过于她。
待众人至艾老医馆,见墨缘卧榻,形容消瘦。慧娘捣碎白玉参,研为粉末,与老鹳草混合,置药鼎煎熬。
半时辰后,艾老端出一碗黑漆漆汤汁,玉静不禁蹙眉:“此能救命?”
艾老一愣,旋即大笑。一挥袖,将黑色汤汁洒落墨缘身上。
汤汁随即入体,泛起阵阵涟漪。墨缘体内热流涌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艾老捋须而笑:“小友无需多礼,老夫行医半世,此等小事尚能相助。”
众人瞠目结舌,心念白玉参果然非同凡响。
辞别艾老后,众人归至城隍庙。
庙内,玉静将《录妖书》还授墨缘,并告以药王岭上之事。待述事已毕,渡济命墨缘翻寻庐山妖物记载。
墨缘翻书观览,见书中关于庐山妖物之处,已被涂抹得难以辨识。
渡济心中大震:“妖物欺人太甚,竟敢涂抹文字!”
圆良闻声趋前:“渡济师兄,观此情形,庐山妖物似非一人,或是一群妖邪?”
“且欲隐瞒其身,明日再回药王岭。”
夜半大雨如注,庐山乌云压顶。众人躲避于城隍庙,静待雨歇。
恍然间,外面忽有二人闯入,口称来自山下沈家村,村民皆以狩猎为生。最近有村民上岭猎杀白鹿,皆未曾还乡。
“我二人久寻无果,乃探药王岭,方知村民已死去多日。”
“哦?愿闻其详。”
二人回忆上得药王岭后,见山谷内古树参天,荆棘遍地。二人察看动物行踪,以及风声走向,每每化险为夷。
等至山巅,见身形魁梧,毛发熠熠生辉,身高两丈有余,仰天长啸,令人心生敬畏。
此为罕见灵鹿,鹿中之皇,若能猎得,必定价值连城。
二人张弓搭箭,欲射白鹿王。白鹿王忽而长啸,惊起漫天飞鸟,群兽从四方赶来,直逼二人。
二人亡命奔逃,然而再也寻不着出路,于石林间兜兜转转七日,始终困于其中。
就在疑惑间,忽有长者现身山石上,自称白鹿王。言因猎人射杀白鹿,故将其困死石林。
白鹿王欲诛杀二人,后转念令他们传信回去,告知勿再上山射杀白鹿……
“石林今在何处?”渡济问道。
二人指向远山,意在岭后。
渡济随即抛出一枚铜钱,不久铜钱凭空反弹而回。四人心中不禁一沉,难道石林中设有结界不成?
待至天明,几人朝石林前行,不久后来到一片荒芜山谷。山谷之中,白骨累累,触目惊心。
“骸骨尚且维持挣扎之姿,生前定是受尽折磨。”玉静怜悯道。
猎者回道:“此地正是白鹿王现身之处。”
深入石林,骸骨愈多,令人窒息。忽有冷风袭来,似是有人窥探行踪。
猎者面色大变:“我等已是被困?”
循着微光,见白鹿王矗石林深处,眸光嗔怒。
“此石林为白鹿栖息地,但世人漠视。我守此土,当饮猎者血肉……”
白鹿王忽而人语,刹那间众人瞠目,只见鹿群奔腾而来,其身如雪,无瑕无疵,犹如白云翻滚。其势如狂风骤雨,足下生风,速如电闪。
鹿群井然有序,犹如天兵天将,威风凛凛,扬颈长鸣,声震云霄。
众人惊叹不已,左躲右闪间,玉静为一白鹿撞倒,旋即被拉至白鹿王足下。
血红目光凝视于她,正是白鹿王吸取她灵力。她竭力挣扎,却丝毫无用,如此终将被吸干骨髓,化为一具白骨。
渡济紧执剑柄,欲与白鹿王决一雌雄,然而瞬息间,白鹿王又将玉静拽入石林深处。
眨眼之间,一白衣影徐徐而来,竟是药王殿主,原来药王亦是白鹿王。
“我本不想杀人,何故逼我?”
白鹿王语毕一拳挥出,渡济、圆良挥剑而前。白鹿王又施一扫,二人遂被击飞半空。
其拳脚震人心魄,力如巨锤击胸,趁二人站立未稳,白鹿王又似猛虎下山般扑来。
“收魂镜!”渡济叱咤一声。
镜光直取白鹿王,白鹿王避之不及,为光芒所中,一瞬间身变透明,元神被镜光牵引。
一声惨叫后,白鹿之皮翩然委地。
二猎人见收魂镜神威,惊得目瞪口呆。
片刻光芒消散,阳光酒落。石林忽复其原状,犹如异象未尝发生。渡济复投铜钱,果无结界。
众人大喜,不暇休息,穿过片片石林,终于走出死局。
二猎人叩谢渡济,渡济嘱其保守秘密,不必传扬出去。
猎人答应,下山而去。
渡济回头凝视墨缘,决然言:“明日,我等降服梅诗音。”
墨缘心感交集,因其相救,岂可忘恩负义?
玉静上前询问:“三师兄,是否还需调制药汤?”
墨缘摇头,但玉静坚持为之,取药升火熬煮。
翌日,渡济引三人至艾老医馆,叩问慧娘行踪,所思慧娘既为玉兔精,山中妖物必有相联。
“慧娘常来送山中草药,但数日前已去。”艾老凝视鸳鸯匣,面露紧张。
渡济有所觉察道:“慧娘去时,曾言欲往何处?”
艾老久未答言。
渡济难耐,以剑挑寻妖铃匣子,果如所料,铃声震人脑鸣。
玉静心情低沉,不敢复视艾老。
“艾老,我等多有得罪。”墨缘泪下如雨。
“时至今日,老夫无言可对,生死由你等决断。”
艾老端坐椅上,静候死期。
正当此际,艾公子闯入药房,见此情状,艾老泪忍不住如泉涌。
“诸位,看在老朽救过墨缘道长面上,饶我儿子一命。”
未待墨缘答言,渡济手持收魂镜道:“艾老,多有得罪,今日送你一程。”
镜光落于艾老双眼,艾老随之双脚离地,如同一片枯叶飘摇。
艾老元神如一团幻影,被无形之力从椅上托起,飘向收魂镜。
艾公子涕泗纵横,欲抱艾老,却发现父亲已无实体之感。
室中寂然,椅上有一株艾蒿出现。
墨缘泪光闪烁,难怪艾老行医治病,《神农本草经》有载:“艾蒿可入药,有去湿散寒功效,每逢端午节,人们有挂艾禳毒风俗……”
忽然艾公子直扑向渡济,渡济遂速转腕,收魂镜镜光忽盛,将艾公子笼罩其中。
艾公子如历无尽之苦,凄厉绝望。
墨缘忍不住垂泪道:“此番下山,做了多少恩将仇报之事?”
圆良道:“今值天灾,妖物凶残嗜杀,不除必遗后患。既然慧娘常来送药,不妨医馆等上三五日。”
渡济点头应允,一行遂宿于医馆。
待慧娘之际,墨缘沉闷不乐,寡言少语。每提慧娘之名,如重山压心。
日复一日,慧娘竟未现身。
七日后,山湾出现一赢弱身影。慧娘仍如往昔,手提满盛草药,步履轻盈而来。
进门发现此次气氛异常,医馆角落有艾草摇晃,内厅中坐着渡济。
“慧娘,你终于来了。”渡济趋前而言。
慧娘内心骤紧:“你等将艾老一家……”
“艾老及艾公子,皆已逝去。”
慧娘面色立变苍白,掩口而泣道:“你等为何如此?艾家未曾害人!”
渡济手举收魂镜:“慧娘,我等亦奉师命,你勿责怪。”
慧娘瞳孔一缩,欲要逃跑,但脚底却似生根,挪不动半分。但觉元神似欲离体,如入空灵之境。
全力扑腾后,慧娘无法摆脱镜光,此时狂风忽至,慧娘衣襟猎猎作响,如同仙云盛放,直飞天边。
但见她身形瞬间消失,遗留一缕淡香。
渡济目中惊愕:“又是狂风?”
此手法与当日墨缘之事所差无几,想必为白鹿王之妻梅诗音所施。而今白鹿王被收,料其不敢轻易现身。
半月已过,梅诗音仍无消息。四人游于山上,见猎者复射白鹿,其中有数日前所救二猎人。
二猎人藏匿大树背后,手持猎箭,目光锐利,时有白鹿穿行林间。
等箭羽飞出,哀嚎之声便划破寂静,白鹿应声而倒。
猎者蹲身轻抚鹿角,又从腰间取出猎刀,缓割鹿喉,温热之血喷涌而出,染红草地。
玉静心觉诧异,此前渡济师兄告诫二人,不得轻易上山射杀白鹿?
上前问其原由,二人言白鹿王既已被收,村民亦需为生,于是率众上山猎取鹿皮。
玉静告之渡济,渡济皱眉深思:“既然梅诗音不再现身,干脆令猎人射杀白鹿,逼她而出。”
圆良称叹渡济之计,玉静心中涌起伤感。
“渡济师兄,岂无他法?”
渡济目中掠过复杂情绪:“师妹,我知你善良。白鹿虽是可怜,然终为异类,我等不能因怜异类,而不顾村民安危。”
渡济眼眸渐冷,见猎者正割取白鹿皮肉,无动于衷。
果如所料,不月后,寻妖铃动荡,梅诗音于远处现身。
她手持古琴款款走来,一袭白衣如天仙降世。
白衣古琴,眉宇清冷,山谷皆静。
突然琴音乍起,如流水倾泻,深藏无尽杀机。
琴音连绵,剑光四溢,山谷皆被此音弥漫,且杂迷幻意境。
渡济立觉此为幻术,大喊:“定心!”
然为时已晚,其声如被吞噬,几人如陷无边迷雾。
渡济心知若不能破除幻境,则将永困于此,随即飞出铜钱。铜钱不久反弹而回,果有结界。
渡济又咬破手指,符篆化箭射向结界,但箭触结界瞬间爆炸。
又见他连施咒语,仍不能破碎结界,其额已冒细汗。
此刻玉静三人已神色迷离,身轻如飞云端。
突然梅诗音现于前方,面带怒容:“害我夫君,又杀我鹿类,今日于幻境中取你等性命。
言毕伸手拍出一掌,快如疾风,渡济猛地向后倒飞,于半空灵机一动,飞出符篆一张,符篆化数万青鸾鸟。
“青鸾鸟,请啄破结界,赐我等破阵之术!”
青鸾鸟,为道家常用灵禽,嘴角具有神力。
数万青鸾鸟展翅翔空,如仙子灵动向结界飞去,攻如疾风骤雨。其喙犹如利剑,击啄结界不已。
眼看结界越来越薄,最终破裂开来,一道金光闪现。
诗音见幻境被破,速舞琴音,以挡青鸾鸟攻击,但青鸾鸟无丝毫畏惧。数万青鸾鸟如入阴云。
诗音勉挡一阵,终难敌众,青鸾鸟啄中她左肩,剧痛而至,鲜血喷涌。
渡济大喜,速举收魂镜,直射诗音双眼。
刹那间,诗音声形愈幻,如烟雾将散,最终梅花鹿皮囊现于众人眼前。
“原来是梅花鹿,怪不得以梅为姓。”圆良醒悟,见妖丹发光。
妖丹散淡光晕,如璀璨宝石,表有复杂纹路,如刻诗音生平。若无此丹,则诗音难以维持人形。
圆良上前收取妖丹于怀:“将此丹献与师父。”
四人下山后,群民闻鹿妖被降,皆涌向白老镇。
“多蒙各位道长之力,方免鹿妖之害。自鹿妖现身以来,我等苦不堪言,或死或伤。庐山一片狼藉。”
“当为你等立祠画像,日夜供奉。”
四人慌忙摆手,示意村民们起身。
“应当所为。若往后仍有此类事,尽管来寻我等。”
此时,一书生自称为白鹿书院学子,长跪众人前:“道长,尚有一妖精,常出没于书院中。
“你且言明。”
那书生低声述说道:“白鹿书院有女妖常出没,夜里化作美女,或诱书生交合吸其精气,使书生沉迷美色。”
渡济心明,此妖当修魅惑之术,能制心神。据书生所述女妖相貌,颇似慧娘。
墨缘心惊,追问:“她曾伤人么?”
书生摇头道:“倒是未曾伤人,但书生不胜其诱,放弃功名前途。”
“此虽有伤天和,但既不伤百姓村民,看来非穷凶极恶之徒。或可使她弃此修为,转修正道。”
“一派胡言!既用媚术,已背修行之道,若是继续必招祸端。”
玉静视墨缘,心知渡济师兄不容慧娘。
渡济又安慰村民数语,使人心安后,前往白鹿书院。
月色如水,书院甚静,唯有虫鸣风声。
“三师兄,慧娘会出现此处?”玉静轻问。
墨缘沉声道:“愿不是她。”
半夜时分,见一美女子于幽幽月光下,向书院行来。女子如柳絮轻舞,婀娜多姿,令人不能移目。
此时一书生正房中夜读,女子身发淡淡香气,其声温柔低沉,如琴弦轻拨。
“公子,可愿随我赴瑶池盛宴?”
书生视其微笑,听其蜜语,心中犹豫,挣扎愈烈。
女子微笑,执手书生,消失月色下……
林荫下慧娘妖娆尽显百态,犹如春花绽放,甚为迷人。颦笑间,书生神魂颠倒。
慧娘一手探入书生衣襟,贴其耳畔道:“书生,与我共修禅境。”
书生心旌荡漾,任由慧娘引领。
墨缘心弦骤紧,与玉静潜行树林。慧娘骤见二人,神色惊愕。
“我知你修行艰难,望你舍此修行,转求他途正道。”墨缘心中不免起恻隐之心。
慧娘轻笑道:“谈何容易,实为无奈之举,非此不能保住人形。”
“倘若继续,不仅害及诸生,恐怕会为白鹿书院带来纷扰。”
此时书生忽然醒悟,吓得踉跄而逃,出隅大呼:“有妖出没,有妖出没。”
墨缘惊劝:“你快逃离,若大师兄听闻,你将无处遁形。’
慧娘脸色倏变苍白,方欲转身,忽闻一阵步履声,见二影正向此间行来。
远处书生又言:“女妖即在其中。”
慧娘心中叫苦不迭,手中忽现捣药杵。
此捣药杵为一尺短棍,由奇木所制,上有锤头,刻有玉兔,犹如玉兔捣药状。
捣药杵汲取月光之能,转化法力,化为己用。
“兔精,哪里逃?”圆良挥剑突入。
即刻剑身耀出夺目金光。慧娘速举捣药杵应战,轻挥之间,银色月光自杵中飞出,化为光束直冲二人。
此光仿佛具强大吸附力,圆良心生寒意,自觉剑光正被月光抽取。
捣药杵与长剑交击,发出清脆声响。
渡济不敢怠慢,寻思如何克制捣药杵法力。依阴阳学术,阴阳互为克制。捣药杵汲取月光之能,可视为阴术。
渡济思及,手指掐诀,阳火真符破空而出。火属阳性,能制阴术。此符咒以朱砂绘成,于半空形成火焰图。
慧娘目睹阳火真符,闪过一丝惊惶。
渡济见状,自知所断非误,又以阳火真符投向玉娘,炽热火光照耀夜空。
慧娘惊呼一声,急避火焰,但其身仍为火焰所灼,犹如被烙铁所烫,疼痛难忍。
渡济加紧诵咒,火圈旋转不已,将慧娘困于其中。
慧娘欲逃不能,寸步难行,双眸为焰火所逼,泪水直流。
“慧娘!” 墨缘满心自责,自知遗憾终生难补。
“妖女,看镜!”渡济举手中收魂镜,镜面闪烁冷冽之光。
慧娘身躯随之僵硬,面容已无生气,但双眸仍瞪大如铃,似在责备墨缘。
火圈中出现白兔尸身,慧娘烟消云散。
见墨缘哀恸流涕,渡济安慰道:“三师弟,人妖道各不同,不可对妖生情,否则将自陷无尽之苦。念慧娘曾救你一命.你寻一地葬她。”
墨缘抱起慧娘至城外林中,葬于大树下,置鲜花祭奠。玉静默跪低头,泪水滂沱。
突然有白发老人来到,哀嚎欲绝:“闺女,我再三告诫你,书生歹毒,今日果然收你命喽!”
见来者正是慧娘家父,墨缘心酸,泪如泉涌:“长辈何出此言?当日我昏迷之时,也曾听你如此说来。”
老人威严斥责:“皆你等害我女儿!!”
……
原来三百年前,庐山白老镇,巷中夜色如墨,灯火寥寥,摇曳于风中。
袁临章行色匆匆,此行赴京师应科举。倏忽间,有婉约身影现于眼前,裙袂飘摇,朝袁临章盈盈一笑:
“君子,夜已深,何不至我家稍歇,明朝再续行程?”
袁临章心感一暖,此女非但姿色出众,且善解人意。
女欣然引其穿巷,至一古朴之宅,入院为袁临章设雅室,备盛宴,席间叙旧谈往,方知此女名叫慧娘。
酒酣,慧娘导袁临章至客房。行于长廊,风吹窗棂,袁临章忽感寒意,慧娘为他披上外衣。
入客房袁临章坐于床侧,遂搂慧娘共榻,二人共度良宵。
翌日清晨,袁临章觉醒,感觉神清气爽,仿佛眠于云端,着衣出客房,惊见慧娘已于庭中等候。
慧娘笑邀共游庐山……
如此不觉月余,袁临章辞别慧娘,见其眼含不舍。
“事已至此,我不便再强留公子。惟愿公子金榜题名,光耀门庭。”
慧娘临行赠以古朴玉佩,言可保平安。袁临章感激涕零,与慧娘约定科举归来,必来探视。
但此番走后,袁再未回过庐山。
慧娘伤心欲绝,三百年来,常于书院长廊漫步,观往来学子,寻与袁临章容貌相似之人。
但岁月流转,人来人往,终究无人……
听完老者讲述,墨缘泪流满面,忆起当日慧娘言其面善,皆因与袁相似。
此时冷风拂面,传来渡济声音:“师弟师妹,与何人交谈?”
玉静劝慰老者:“你快离去,若我师兄见到,你也难逃。”
不料老者怒目圆睁:“何人?我必取其性命,碎尸万段!”
玉静立时点穴制住老者,随后拉起墨缘匆匆离去。
周围一时寂静无声,渡济立于原地,目光紧紧盯着二人,似有疑虑。
“未曾与他人交谈,方才安慰墨缘师兄,他因慧娘之事伤心。”
渡济听闻玉静言语,未做回话,示意继续赶路。
行至鄱阳湖畔,墨缘睹景伤情,忆起当日慧娘于此救己,不禁悲从中来。
鄱阳湖水天一色,浩浩汤汤,微风徐来,波纹荡漾如丝绸舞动。
荷花盛开于湖中,摇曳生姿,荷叶翠绿如玉,与荷花交相辉映,似天地间佳偶。
忽而岸边有人急呼:“妖怪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