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本不该说的,压在心底几十年了,成了一块心病。
那时我十五六岁,在黄土高原的一个教导团当兵。
我是个“后门兵”,也没图什么,就是家里人都得走这一关。
过了这一关,往后该干啥干啥。
都说部队锻炼人,那可真是锻炼——简直像炼狱。
最要命的是缺水。
一年到头不见一滴雨,地上的黄尘积了一指厚。
一出操,队伍越野跑起来,根本看不见前面的人,只见黄尘滚滚,整条路成了一条翻腾的土龙。
半个月不洗衣服是常事,每人每天就半盆水。
团里打的机井都有人持枪站岗,就怕有人偷水。
就这种条件,还是好多人挤破头要来当兵——那年头,当兵不容易。
教导团平时也没啥任务,每年就训两季新兵。平常种种地、养养羊和猪,日子还算清闲。
那时候没电脑也没手机,一本画报被翻烂了都还有人当宝。
问题,就出在猪身上。
连队猪圈里有只大花猪,是留给新兵的,眼看就要到宰的时候了。
可不知怎么回事,它的食欲越来越差,整天掉膘。
养殖班开了好几次会,连领导也反复分析,就是找不出原因。
有一天半夜,该我值第三班岗,在井边守着。
指导员来打水,我们就聊了几句。又说起大花猪的事,我困得厉害,脑洞一开就跟指导员说:“会不会是大花夜里不睡觉,白天才吃不下饭?”
指导员顿了顿,说:“走,看看去。”
还没走到猪圈,就听见大花在那儿哼叫——果然没睡。
我提醒指导员:“是不是有人偷猪?”
指导员骂了一句:“毬!离大门好几道岗,谁能进来?”
但我没猜错。猪圈里确实有个人,正在大花身上忙活——不是偷猪,又是在干啥?
立功的时候到了!我赶紧端好枪,拉开枪栓——其实里面没子弹——跟着指导员往前跑。
指导员一边跑一边喊:“把手电打开!”
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我们宁愿什么也没看见。
有些事实,真的太残酷。
灯光照过去,一个老兵正提着半截裤子,站在大花旁边。
他被光刺得愣在原地……我们也傻了。
夜很静,黄土高原的夜空是黛蓝色的,沉重得压在人胸口。
指导员回过神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让那个老兵回宿舍去。
老兵在那年秋天退伍了。
指导员后来考进军校,也离开了部队。
我也退了伍,在指导员教书的那座城市读大学。
后来我们经常聚会,但那个高原的夜晚,我们再也没提起过。
落后与无知,是一个民族最深的痛。
惟愿一切,都能慢慢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