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蒿”
“神山”静静地耸立在天边。山顶上,白雪皑皑。在山巅的雪窝里,你就会看到那些盛开着美丽雪莲。
在白雪和阳光的映衬下,她会给人一种灵空的美感。在看到雪莲的那一刻。安文脑海里猛地会闪现出“圣洁”二字,没有亲眼看到她,你是无论如何无法想象出仓颉造字的伟大智慧:“圣洁”!山巅雪莲用她的美丽和雍容高贵,精准地诠释了“圣洁”二字!
青藏高原,不仅蕴藏着丰富的矿藏,更是一个草药繁多,储量巨大的天然宝库。
闲暇之余,战友们利用休息和外出演出的机会,跟随卫生员去寻觅高原药材:黄岐、党参、枸杞、雪莲。还有那些难得一见的冬虫夏草!
用采来的草药泡酒御寒,是战友们的又一“发明创造”。
甘烈的青稞酒,添加上天然的草药,酿泡以后,其御寒作用大增。在严寒中喝上一小口,人立刻会觉得浑身热暖。高原药酒固然可以御寒强身,但弄不好也会出有致命危险:有种草药,当地人管它叫“一枝蒿”,也有人形象地把它叫做“磨三钻”。那意思是说,这种草药,只要在碗底上,磨上三圈,那药力就已经十足了。
有一年的春节,有个老兵,在招待外来他这里的“老乡”时,喝了自酿的“一支蒿”就差点儿闹出人命:久不见面的老乡,利用放假机会,聚在一起聊家乡,侃大山。正巧,赶上“饭口”,过年了,部队可以适量饮酒。几个老乡聚在一起,高兴!高兴就多喝!把事先准备的几瓶酒一下子都给喝光了!那老兵猛的想起了那坛自制的“一支蒿”药酒。
“一支蒿”药酒,泡了整整小半年,已经是药力十足。拿出来,和“正常酒”那样继续喝。
结果,药性大发,几个人喝的东倒西歪,鼻子、嘴角,甚至耳孔都开始流血。一看形势不妙,紧急送医抢救!洗胃、打针、输液,几经折腾,总算保住了性命。
部队当即下令:对于干部战士,所有采药泡酒的行为,立即停止,彻底清查收缴。
在寒冷的冬季,宣传队的演出一日不可懈怠。舞台就是宣传队员们的岗位,为战友们奉献最受欢迎的节目,就是在完成上级领导交付的,最崇高的任务!
在寒风刺骨的日子里,台下,前来观看节目的战友们,穿的是棉衣加皮大衣。台上,要求只能穿绒衣,甚至单衣演出。那可是零下三四十多度的寒冬!鼻涕眼泪都要下来了,但又必须保证,坚决不能让它“掉下来”!演出时,脸上还要保持“轻松”、“愉快”。满满的“轻盈体态”和“良好形象”。
在没有节目的情况下,安文把手指“藏在”羊皮手套里,以确保上了台手指能够伸得开,琴能拉的响。
演出结束,宣传队被安排在机械连吃晚饭。
机械连的上士是安文他们的老乡。虽然以前不认识,但说起同年入伍,论起同是家乡,那就有说不完的话。宣传队里几个同乡,彼此一介绍,自然也都成为了上士的老乡。
在连队,上士是协助司务长抓伙食的。能够接待这么多“老乡”,在自己连队吃晚饭,这让上士异常地兴奋。坐在一起,老乡们你一言,他一语,都在夸赞上士老乡如何如何进步的快,如何如何工作的好。在同年入伍的老乡当中,机械连上士是如何第一个进步,进步的最快,使劲给他戴“高帽”。
虽说是“高帽”,但那些也的确是个事实,提了上士,下一步就会很快当上司务长,司务长“四个兜”,是干部,这不就是进步很快嘛!
那晚饭的面条里面,不光有鸡蛋,面条里的瘦肉真多!大伙儿说,上士老乡真够意思!这面条,够味儿!
有时候,安文就在想,其实,人与人,哪段情感最淳朴?一是学生时期:幼稚、单纯,一张白纸——干净。二是战友情:尽管不是在枪林弹雨的战壕里,但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共同面对酷暑严寒,成为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这种感情,没有当过兵的人是很难体会的。
“安文,告诉你件好消息。”二班长张大福还挺神秘。
“啥好消息?还这么悄么声息的,你特务呀!”平时和二班长爱开玩笑的安文说。
“你才特务呢!嘿嘿!听说了吗?明天咱们要到阳泉沟演出啦!”
“真的?这可是件好事儿!”阳泉沟是安文的老连队驻地,离上回去阳泉沟演出,都快有大半年了。
“臭小子,不在我这里当机枪手,跑到宣传队拉手风琴去了!这他妈谁的馊点子,我的兵,就这么给抢走了!”一见面,二排长就“重重”地给了安文一拳头。
“报告排长,你的战士安文前来报到”立正,安文向排长敬了个军礼。
排长说,他和安文投缘,安文就是他的小兄弟。记得,那次排长爱人来部队探亲,排长还特意嘱咐他爱人,在上海买了毛线,给安文亲手织了件毛衣,还有一个毛坎肩呢!
回到自己的八班,两年多不见,班长没换,可好几个新战友都是安文不曾见过的了。自己班里出了个会拉手风琴的,战友们也都感到骄傲。见了安文,大伙儿一下子就围拢过来。你一言他一语,很是亲热。
离开连队时,战友们,有的让安文下次来别忘了捎几付扑克;有的让捎本影集,还有捎毛线的,买手电筒的......大山沟连个小卖部都没有,弟兄们又根本没有机会走出山沟!
为这,安文提前还专门准备好了小本子,每次来,上面都密密麻麻,记着下次来时需要带给每一个战友的用品名单。想想那些入伍都快两年的战友,自从进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大山沟,就再没有机会出去过,别说连找个地方照张相片,寄给家人看看,就是买个日常用品都找不到个地方!啥叫“无私奉献”?!想想,自己的照片早已经拍好寄回家,还可以拉琴唱歌,安文心里不免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安文认真核对,做着“记录”,生怕把哪位战友托他买的东西给遗漏了,更怕战友们把托他买东西的钱给弄丢了。
在安文眼里,那不仅仅是战友们托他买的些日常用品,那更是寒夜里,送给战友的一丝光亮。
“乌兰牧骑”式的宣传巡演方式,决定了安文他们,要“周游世界”不停地更换地方。演兵唱兵,走到哪,就要演到哪。不仅演给兵看,还要演给当地人看。就这样,宣传队带着节目,陕西、甘肃、青海,凡是有连队的地方,有贫下牧民的地方,有知青点的地方,有厂矿企业和农场、牧点儿的地方,几乎都有宣传队的脚步和歌声。
夏天,宣传队来到了河西走廊,那次,演出地点是地空导弹部队的一所医院。
大礼堂里人很多,来看演出的有部队首长,战士,有当地地方领导,还有许多地方观众。当地部队对宣传队的到来十分重视,看得出,他们在欢迎和接待宣传队是下了番功夫的。这让所有队员十分感动。演出都十分认真。可就在节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台下观众开始骚动,紧接着,有人往大礼堂外面跑,继而有人在喊:“药品仓库着火了!”这声音很大,舞台上的宣传队员们马上停止了演出,没有什么人下达命令,大伙儿都本能地,随着人流向失火的药品仓库冲去。
药品仓库浓烟滚滚,火舌从窗子口往外伸展着。前去救火的有战士,有干部,也有医院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大家自觉地站成了一行,快速地传递着水桶、脸盆。宣传队这些大花脸们也在其中,大伙儿顾不得脸上的化妆,顾不得身上的演出服,在浓烟里奋力扑救。
火被扑灭了。好在没有人员受伤。安文他们互相看看,一个个,脸上,身上,黑一块,花一块的,浑身净是泥水。
挨着安文顺序传递救火水桶的小护士,看着安文一个劲儿抿嘴乐。眼前,刚才还在舞台上“人模狗样”的安文他们,此刻,个个都成了丑八怪!安文见站在自己身旁的小护士,忍不住也笑了:挺好的女孩,一脸黑,整个一个“小非洲”!那女孩一乐,白白的,一对儿大板儿牙!
大幕重新拉开,演出继续。
演出重新开始之前,部队领导先走上了舞台,他对宣传队员们勇敢的参加救火的行为大加赞赏。在感谢、致敬的发言中,台下的战友们掌声不断。
演出结束,在医院食堂,领导早就为大家准备好了饭菜。
餐后,按照惯例,队长组织一部分队员去后厨,帮着洗刷收拾碗筷,一部分队员,把那些为大家准备晚饭,还没有看到节目的炊事员,请到餐厅坐下,像每回演出那样,专门为他们几位表演了节目。
宣传队回到德旺州,一年一度的“打柴”工作又要开始了。
部队在雪域高原驻扎,冬季烧柴要自己来解决。部队有明文规定,保护森林,一律不许砍伐树木,严格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山间,那些枯死的,倒掉的树木,可以拉回来,做冬季柴火做饭取暖。
生命都是有生老病死的,树木也如此。到了入冬前夕,部队就组织战士们,去山沟里寻找那些枯枝朽木,找到以后,困扎好,顺着雪山上四季不化的冰川,慢慢滑到山下,再搬运到驻地,用当时的部队行话,这就叫“打柴”。
按照事先安排,这次由郭副队长带队,宣传队挑选了几个体格健壮的队员去“打柴”,安文就在其中。
上山前,为了多拉回些木柴,去的时候,“轻装前进”,尽可能少带些东西。郭副队长要求大家,只带了些大米和一只铁桶。
在山沟里寻找“枯枝朽木”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大伙儿要过沟、爬山、有时候还不得不走在“冰大板”上。寻到大的树木,要几个人去拖拽,小些的需要抬扛。几个队员跟在郭副队长身后,忙了大半天,总算找来了不少木柴。看着集中堆积起来的那些木柴,大伙儿,瘫坐在地上,擦汗、吃冰(没有水,只好吃山上常年不化的冰川上的冰)休息。坐在地上,谁也懒得动,快晌午了,大伙儿早就饿的前心贴后心。
郭副队长让把生大米放进铁桶里,加进去些山上的冰雪块。然后把铁桶架在石块垒砌的“炉灶”上,用木柴去烧。不一会儿,冰雪融化了,铁桶里外都已经被燃烧的松木黢黑,桶里的大米饭慢慢地“熟了”。(雪域高原高海拔,低气压,没有特制的高压锅是不可能做出熟米饭的,在这里,就只能视为它熟了吧!)
看着铁桶上面一层木柴烧后落下的灰烟木屑,厚厚的,已经完全看不到原先白白的大米饭了。安文茫然地看着那捅“黑米饭”,回头愣愣地,再看着副队长。
“看我干什么?赶快抓紧时间吃饭,吃完咱们要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去呢!”
来到过雪域高原的人都知道,太阳一旦落了山,气温就会骤然下降,马上变的异常寒冷。
“队长,这···没有碗筷,咱们拿什么吃?怎么吃呀!”安文喃喃地。
“怎么吃?!我看你还是不饿!”说着,只见副队长从木柴堆里,捡起一快露出新茬的木片儿,弯下腰,在铁通里,刮了刮上面那些灰烟和木屑,然后挑出块米饭,捧在手上,一口米饭,一口冰雪地吃了起来。安文他们几个,也学着副队长的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夹生饭、冰雪水,那餐安文他们吃的很是“香甜”!等吃完饭,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见一个个的嘴上、脸上黑呼呼的,活像个小鬼儿!
那天,安文就在想,在这样的“环境”里,吃这样的“黑色大米饭”,人不是照样“生存”吗!日后,还有什么样的环境咱对付不了!还有什么样“饭”会咽不下去呢!
政治处规定,宣传队员要定期下到连队去锻炼,体会“一线”战士生活,时间又长又短,年年如此。
那个冬天,德旺州出奇的冷!安文回到了老连队。
夜里,十二点刚过,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紧急集合哨声。睡梦中,被惊醒的战友们一声不响,在漆黑的夜里穿衣、打背包、全副武装,几分钟后,全部集合在操场上。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右转,跑步走!”随着连长口令,队伍在夜幕中出发了。
面前是条大河,因为是活水,所以,河床没有完全冻死。冰冷的河水在夜色中,传来哗哗的响声。
面对脚下的大河,安文迟疑了,可没有连长的命令,队伍继续前进着。在河水稍浅的滩涂上,队伍加快脚步,涉水过河。战士们头顶星斗,迎着寒风,趟着冰冷的河水,继续向前奔跑着。那一刻,河水顺着裤脚串进安文的鞋子里,串进小腿。趟过河水不大一会儿,棉裤就成了棒硬的“冰裤”。
大雪封山,训练场成了一个个雪窝。
在连队,恰巧赶上夜间射击训练。每晚,大家都要爬在冰冷的雪地上练习瞄准。靶心那颗手电灯泡和萤火虫似的,忽隐忽现。为了克服雪地对步枪上的准星缺口反光,安文在步枪准星处涂上黑墨,后来干脆用黑烟熏涂。
实弹射击那个晚上,天气特别的冷,好在风不很大。安文趴在雪窝的射击位置上,全神贯注,一百米外,靶心中央那粒手电筒灯泡一闪一闪的。屏住呼吸,安文用冻木的手指扣动了扳击。
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当报靶员报出五发四中的成绩时,安文异常地兴奋。第一次夜间实弹射击,打了个优秀!从射击场回来,那晚,司务长让炊事班给大伙儿烧的辣椒汤里放的瘦肉丝比平日里多很多。
为了大伙儿在寒冷的冬天吃好,吃暖和了,炊事班绞尽脑计,想尽了办法。那时候的连队炊事班,几乎都有一道“招牌菜”——黄豆汤:
炊事班把每次吃剩下的猪皮、猪骨头积攒起来,头一天,把它洗吧洗吧,晚上就和黄豆一起放入大锅,然后就加火炖,整整一夜的炖煮,炊事员很是辛苦。第二天早餐时候,锅里的骨头上的皮肉早已经脱落,一粒粒的黄豆,也都变得面软了,一锅粘粘糊糊,香气扑鼻的黄豆汤就做好了。
那汤里面的黄豆、猪皮入口即化,如果再加点儿红红的油炸辣椒面,拌上大米饭——吃着它,每次都会把肚子撑的鼓鼓的!用四川老兵的家乡话讲:好吃惨了!“黄豆汤”安逸得很!
队员们下连锻炼回来,宣传队转住在了一个叫“小南沟”的地方。“小南沟”四面环山,高高的山峰,山顶上白雪皑皑,四季不化。因为山高,这里白天只能见到两到三个小时的太阳。所以,“小南沟”变得异常寒冷。
晚上,安文钻进被子,真好像钻进了一张单薄,冰冷的铁皮筒里面,丝毫感觉不到棉被的暖意。为了御寒,安文经常是穿着绒衣加棉衣睡觉,再盖上被子和羊皮大衣。那些江南入伍的老兵更“夸张”,他们钻进被窝竟然还要戴上羊皮帽子,连鼻罩都带好了才能入睡。
为了驱寒,让身上有些暖意好早些入睡,安文从老兵那里取来“真经”:钻进被窝之前先喝几口酒,身上暖了,脑子晕了,这样就可以早些入睡了。
以前,安文根本就不会喝酒。只好买了那些不太呛人,有些甜甜味道的葡萄酒,还悄悄准备了罐头,把它藏在床下边,人一钻被窝,就先灌几口酒,“顺下去”几口罐头,在酒精的麻醉下,浑身发热脑子迷迷糊糊的渐入梦乡。
清晨,暖暖的被窝热忽忽的,在大通铺的房子里,大家各自都躺在被窝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起来。
“小南沟”远离政治处,这里除了宣传队之外,还有个安装连。“山高皇帝远”!队长和指导员也就放松了“纪律”。
一场罕见的大雪,出入“小南沟”唯一的道路也被封死了。“小南沟”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也别想进来。炊事班在“计划”着吃:猪肉没了!鸡蛋粉没了!压缩菜没了!连土豆萝卜都没了!很快,就只剩下了一大堆洋葱头。大伙儿上顿下顿的洋葱头,人呼出来的气洋葱头味儿,连放出去的屁都一个味儿!
宣传队除了每天练练功,暂时也没有什么排练和演出任务。指导员和队长对日常作息和纪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指导员郑红光和安文他们在同一个宿舍,为了打发寒冷的日子,大伙儿经常是躺在被窝里,听指导员讲故事。
指导员肚子里的故事可真多:什么“绣花鞋”、“梅花党”、“十五月圆时”、“翡翠如意塔”、“带血的玫瑰”。每次他在讲故事的时候,都非常认真,原本就有“表演天赋”的他,把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像是评书,又如同单口相声,既有悬念,又有惊悚情节,每次还给大伙儿留下个耐人寻味的“下回分解”。
在指导员的带领下,大伙儿把那些听来,看来的,和“现编”的故事,什么长故事,短故事,鬼故事,神故事,惊险侦破故事,你刚讲完他又讲,故事一个接一个。是这些既曲折又惊险的故事,陪伴着队员们,在“小南沟”度过了一个个寒冷的夜晚。
故事虽好,但不解决“嘴”的问题!天天吃葱头,人都吃蔫了,怎么也得弄点儿“荤腥”呀!
那天,指导员把旺主任的大儿子来宣传队玩,暂时保存在这里的那只小口径步枪拿了出来。指导员拎着“小口径”,径直朝猪圈走去。
“指导员,你不是要真的去’枪毙’安装连的那几只猪吧!?”安文奇怪地看着指导员。
“嘿嘿!你就瞧好吧!”
安文跟在指导员的后面。远远的,指导员举起了“小口径”。原来,猪圈的矮墙上,站着一溜黑乌鸦,指导员压低声音,示意安文别出声响。
“小口径”击发的声音很小。最终,一盒子弹,“换”来了七八只黑老呱(乌鸦)。
回到房间,大家一起动手——拔毛、清洗、拆解,指导员“骄傲”地,指着他的“猎物”对大伙儿说,要请大家尝尝清水煮老呱这道美味!
安文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吃乌鸦肉,那味道虽然不咋地,但毕竟那是肉。也总算肚子里有了些荤腥!
被大雪封在“小南沟”的可不止宣传队和安装连。安文他们“侦查”发现,在“小南沟”的尽头,居然还有一家牧民,他们那有一大群羊。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安文去过内蒙古,魏国强内蒙古下过乡。他俩就“主动请缨”,说是去找那家牧民,买只羊回来让大伙儿解解馋,那可是正宗的“荤腥”!
为防止意外,临出发,安文口袋里还揣上了指导员的那只五四手枪,和“大提琴”一道踏上了崎岖的山路。
大约走了一小时,远处传来了藏獒的狂吠声。黑色的毡房,四周,一个角一只,那可是四只藏獒!那家伙,看上去如同狮子般大小,一只叫,其它四只也都“吼”了起来。随着藏獒一阵紧似一阵的狂吠,一个穿藏袍的黑大汉,从褐色的毡房里走了出来。
安文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只五四手枪,给“大提琴”递了个眼色,俩人站在那里,向那黑大汉做出弯腰弓身敬献哈达的动作,那大汉见状也弓身向前。俩人跟在黑大汉身后,被请进毡房。
毡房里,小土炉的牦牛粪烧的火红,炉子上的砖茶壶正冒着热腾腾的热气,安文和“大提琴”就学着像电影里那样,盘腿席地而坐,女主人见有客人来,弓身向他俩笑笑,放下正在倒奶子的木棍,从羊皮口袋里抽出两个精致的小瓷碗。拎起自己的衣襟,把小瓷碗使劲擦了擦,然后在里面加上一小块奶油,提起茶壶倒上正在沸腾的浓茶水,双手端到了安文和“大提琴”面前。立刻,一股浓烈的羊腥味儿直冲鼻子,极力掩饰着,屏住呼吸,直到一口气把奶茶喝的一干二净。俩人心里非常清楚,藏族兄弟是用向尊贵客人,献上这种高热量的奶茶来表达自己对客人的尊重和敬意!
俩人说明了来意。等喝完茶,黑大汉便领着他俩来到羊群前。他提着大绳,用力甩向安文和“大提琴”选定的那只肥羊,绳圈神奇准确地套住了那只羊。转眼间,那只肥羊就顺着绳索被拽到了眼前。
黑大汉简直就像是在变魔术,只见他双手合力,一声轻吼,那只肥羊便被掀翻在地,黑大汉从口里取下衔着的藏刀,杀戮、剥皮、分割、装麻袋,短短的只有十几分钟。一切就被“搞定”。黑大汉把羊的内脏一块块分割来,递给藏獒,四只大藏獒风卷残云,把那些还冒着热气的羊内脏“塞了牙缝”!藏獒如此的迅猛和狂野,让安文和“大提琴”看的目瞪口呆!
黑大汉说,羊肉十八块钱,还说,要把羊皮留下,因为他要拿它作为“发票”,向生产大队如实交账。留羊皮当“发票”是大队的规定,按制度,生产队的羊是不能买卖的,但是“金珠嘛米”遇到了大雪封山的特殊情况,黑大汉说,他会拿着羊皮向大队说明情况的。
离开黑大汉和他的羊群,安文和“大提琴”匆忙往回赶,这时候,安文才发现他的两只手心里全是汗。
回到了驻地,战友们见到羊来了,高兴的找劈柴的,架“锅”的,(其实就是个大水桶),准备“作料”的(其实就是一把盐),大伙儿忙着开始白水煮羊肉!羊看起来很大,其实肉很嫩,大火只煮了一个多小时,那些羊肉就很软烂了。肥肥美美的羊肉,送到嘴里,嫩嫩滑滑烂烂的,连那些平日里,闻到羊味儿都捂着鼻子说膻的队员们,也都流着口水高喊:“香得不得了!”
隔壁的安装连也闻到了羊肉味儿。后来,消息传到了旺主任耳朵里。
“宣传队生活搞特殊化”!政治处派人来调查,鉴于“小南沟”大雪封山的特殊原因,指导员和队长说明:羊是从山上自己摔下来,宣传队的安文和“大提琴”,俩人一起捡回来了这只摔死的羊,大伙儿就给炖着吃了,其实,旺主任心照不宣,就做了“下不为例”的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