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春天过完

谁也不是做好了准备才出门当大人的。

第一句话是我几天之前想到的,因为什么忘了,反正是因为上班的事。

人长大的一个很明显的标志就是觉得身边很多事都是一些鸡毛蒜皮,虽然已经不再会让一张没考好的卷子打扰连续几天的心情,但就是一堆破事整的人心情欠佳。痛苦的满分如果是十分,那很多人就得打一个π——永远微不足道,永远存在。


我高中非主流时期正盛的时候写过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我记得有一次又是再回忆某某,我就写——硫,一种化学物质,不溶于水,微溶于酒精,很多人的心脏可能都是硫做的。

我抱着一腔热血来的上海。这话没夸张,真的,来之前我激动了很久,虽然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很草率。当时我在宿舍背名词解释,张坤给我发消息, 东拉西扯的就定下来了。

长这么大,好像每次重大决定都做的很草率。

来之前我想,要做一个早C晚A的成熟女性,天天沉迷工作,无暇顾及感情,张口专有名词,闭嘴就是讨好自己做羹汤。实际的确没功夫顾及感情,不过不仅仅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那个π。永远有下一件事要做,要把空了的冰箱买东西填好防止突然封小区;要把卫生间厨房的垃圾桶倒掉再套个新的垃圾袋;趁出太阳赶紧拖地防止一晚上都干不了;提前一晚想好明天中午带什么菜;修好莫名其妙坏了的推拉门和浴室喷头;洗掉上次洗澡换下来的一大堆;给家里打电话防止他们好几天接不到电话在我上班的时候打视频。

都是从前从来没有在意过的乱七八糟。

在家的时候谁关心这些啊,我连卫生纸放哪个橱子都不知道。


我之前幻想的是,每天下了班悠闲骑共享单车,路过水果店买两斤苹果 ,路过菜店买一把菠菜,回家煎个蛋煮面条,吃完洗个澡上床听音乐。或者是下了班赶去超市大扫荡,再一路大包小包的回去,等张坤下班一起煮火锅,两个人微醺大笑,钻被窝睡觉。

事实上我们俩每天间隔一个小时下班,我精疲力尽的等公交,她忙忙碌碌的赶地铁,回了家还有一堆家务,前一天准备好想吃的馒头长了绿毛,只好煮清水挂面,没来得及买辣椒酱,空了一下午肚子却毫无胃口。她回家的时候我在床上半瘫着刷抖音,我回家的时候是一片漆黑迎接我。不过最近这样的情况好转了很多——我俩被封家里快俩月了。


我还是很感谢能找到这份工作,虽然它并没有什么高超的价值,我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存在意义。每天卡点上下班,庸庸碌碌的打工,在老板提出质疑的时候唯唯诺诺,看着空空如也的带货数据茫然不知。一开始的时候紧张的很,在大厅等人事姐姐下来接我的时候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一路上去开始填就职申请,发现从大学四年的书里走出来之后我还是组织不出什么漂亮话。一直到经理过来面试我,过去大半年的知识突然觉醒了一些,我画了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大饼,然后就走了。

回家等通知的那两天是我永远铭记的时光。因为后面的面试不太成功,因为我没规划好下一步应该怎么样,因为我看着陪我面试的室友需要出门去上班而我还无所事事。那天上海天气不好,我在被窝里一天没起来——不知道起来该干什么。后怕过,什么都没有的一个准毕业生,俩肩膀扛着一个脑袋就来了魔都,房租没交,衣服没买,被子还没邮到菜鸟驿站,出门连公交站牌都找不到。

那两天我思考了很多人生哲理,因为白天没有任何运动,所以晚上丝毫没有睡意。我和张坤挤一个被窝,听着她规律呼吸进入梦乡,我看着窗帘透的一丝微弱的光,觉得嘴很渴。家里还没买饮水机,我习惯喝热水,只能用锅烧——一股前天的螺蛳粉味。大晚上不好再吵起来她,我睁着两只眼睛,一直舔嘴唇。

特别委屈。想立马买返程车票星夜回家,让我妈给我烧壶开水,我喝足了再躺下玩手机。


记不清楚那两天到底怎么过来的,反正我剪完她规定的片子,忍不住一直想去问人事和经理。最后还是旁敲侧击了一下,确定星期一能去试一试。我感觉好像有点谱,张坤说稳了,让你去就是能留下你。

她说的对,我很荣幸在来到上海的第三天就找到了一份离家近事情少又人情简单的工作。


上班之后的感觉就是拘谨,感觉这是大城市,什么都很高端。我担心过怎么转地铁,担心听不懂上海话——当我发现上海公交车是三语播报的时候我真是感觉它说的像外语,我听俄语和听上海话没区别。我在公司出去上个厕所都想憋一憋,不好意思半个小时就出趟门。然后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每一个新人都得经历经历,比如和同事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陪陪笑,一起去吃午饭,再一起约着下班去坐公交。好像一下子,近两个月过去了。

这句话写出来之后我想起来很久之前看过的一句散文,具体字眼记不清了, 意思就是说——

我曾经在很多个无所事事的傍晚,站在窗边看夕阳,一群一群的鸟飞略过去,而我只是站在那里。仿佛我什么都没有做,二十几年就这么过去,我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过去的那些年,好像都没有存在过,我也没有什么记忆。


上班之后的具体感觉,如果要清晰形容一下,其实也不能用“我不快乐”来形容,再准确一点应该是“我没什么好快乐”的。可能就是因为年纪大一些,考虑的越来越多,顾虑一层又一层。每次能让人舒服一点的时候都是“长舒一口气”、“幸亏幸亏”“还好没事”这种话,而很少有“太好了吧”“我很高兴”“我笑死了”这种看着就让人顺心的字眼。

越来越发现那些说烂了的词,看着就觉得苍白的字句,反而真的是最真实的情感。茶壶倒饺子吧,心里闪过的很多话只会活那一瞬间,突然过了那一阵,想不起来当时到底是怎么想,于是只好迷迷糊糊的忙着想下一件事。


能安安稳稳也很难得。


还是会想家。怎么能不想,我来上海之后连着做了很多天的梦,梦里我还是小孩,住在没搬之前的家——那时候它还是个散发着油漆味的新房子。我在梦里见过很多人,十几岁的我,三四十岁的我爸妈,一边听新闻一边给我做饭的我奶奶,不到我膝盖高的陈铭悦,还有一些已经记不清具体五官的小时候的我的朋友。我梦见过我妈把我按炕上揍我屁股,梦见过我奶奶突然离我而去我满眼血泪,梦见过我见到了高一时候挺喜欢的男同学拒绝我——各种各样的离谱。最多的还是梦见我的家,那个我住了二十年的房子,我藏辣条抄答案偷看电视的古早记忆都在那里。

只不过第二天醒了之后我能给我妈我奶奶打电话,我却不能联系上我的老房子。很多我记不起来却真实存在过的时光,在平行时空的沉默的陪伴我。


我好像很快就适应了现在的新住址。

我觉得我能快速适应任何一个住址,不过我还是很容易在半梦半醒之间搞不清我在哪——是在344宿舍,还是7034的火车硬卧,还是我半透明的老房子,还是在我没拉窗帘的新卧室,还是在这个冷冰冰的上海出租屋。阴差阳错的,好像从我考到黑河学院那天起,我就接受了在外边一直到处晃来晃去不着家的事实,满地图跑,对济南青岛哈尔滨的小吃街如数家珍,在日照约上老朋友的时候往往找不着地方可去。


考研成绩出来那一瞬间我的感觉非常熟悉, 就好像四年之前查高考成绩一样。四年前我在回学校取毕业纪念册的公交车上,四年后我在开着剪映和钉钉的工位上。心情复杂,只能用复杂形容。不过到底没忍住,回家当着我爸妈面哭很久。我的确也很长时间没当着他们俩掉过眼泪了。当然后来看到身边的人陆续有一个个上岸的也酸的很,想想过去一年那些狗屁不通的论文,那些背来背去的资料,英语卷子——我只好阿q一下自己。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总是有钱赚,能养活自己的嘴,其实活的也不错,只不过不是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总有人能过上我想要的日子。

实在要掰扯,我其实和大一的时候变的不多。还是愿意没白没黑的看红楼梦,愿意遇见古诗两首的时候跟着念两遍,愿意玩无脑小游戏,愿意——或者说不得不,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花在我自己身上。我室友之前说我也许太久没有恋爱,不知道怎么处理亲密关系。可能吧,各项原因都挺复杂,我也不爱没事就扒开我的头脑深处掏心掏肺一番,稀里糊涂先过着吧。

不过在上海现在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的危险时候,我还是能吃上饭,还能每天跟我的朋友扯扯淡,我挑了给我爸像样买的第一份礼物,天天对着电脑剪了工作剪毕设恶心的要吐,天天缩被窝里庆幸居家办公可以睡到八点五十不起床。

我一点也没感觉我长大了,只是这个狗屁世界说我已经二十多岁,那么我除了硬着头皮处理一件接一件的事,也没有什么办法。

也许这是一个逐渐与世界谈和归属的过程吧,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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