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隐在昏暗的角落,目光紧锁着坐在石墩上、神情恍惚的叶文龙 ,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在心底悄然滋生。公子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那枚并蒂莲玉雕会自行冲出来?酒桌上,叶文龙指着她说出那番话时,袖中的并蒂莲猛地一颤,刹那间,一股平和之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仿佛公子就在身边,那种错觉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
若不是这突如其来的平和,以小夭的脾气,当场就能一巴掌将叶文龙扇飞。小夭皱了皱鼻子,暗自思忖,公子似乎从未与他谋面,怎么会和他产生关联呢?这实在让人想不通。叶文龙还沉浸在对自己刚刚冲动言行的自责之中,不经意间瞥见角落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吓得脸色惨白,落荒而逃。
安青市城南汽车站
一辆长途大巴车晃晃悠悠地停靠在站台。车身还未完全停稳,车门便缓缓拉开,乘客们鱼贯而出,恰似从豆荚中被挤出的黑豆,形态各异。有的刚下车就一脸茫然,眼神中满是对陌生环境的无措,四处张望着,试图在这陌生之地寻得一丝熟悉的迹象;有的则步伐坚定地朝着既定方向走去,仿佛前路的一切早已了然于心;还有的一下车便脚步踉跄,迫不及待地寻个角落,扶着墙或栏杆,大吐特吐。
刹车的喷气声骤然响起,那声音沉闷而悠长,像一位饱经沧桑、如释重负的老人,积攒了一路的疲惫与无奈,都随着这口气缓缓吐出,就像生活的压迫、柴米油盐的琐碎烦恼,都在这短暂的停歇中被抛诸脑后。可短暂的停留只是片刻的喘息,自己不过是这人生旅途中的匆匆过客,稍作整顿后,又得重新踏上未知的征程,继续在生活的浪潮里奋力前行 。
陈广林如今壮实了许多,皮肤也黑了许多。一身笔挺的西服,更衬托出他的形体,他正踮起脚尖,目光急切地张望着车下来的人。直到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妇人扶着一个抱婴儿的女人时,陈广林咧着大嘴,兴奋地大呼:“娘,水萍,我在这!”
女子约莫二十五六,长得娇小可爱,一身朴素的衣服就能看出是农村的娃,她发丝凌乱,几缕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嘴唇干裂起皮,抱着孩子的手臂微微颤抖,脚步虚浮,每一步都显得无比吃力。但看到陈广林的瞬间,疲惫的脸上还是挤出了一抹温柔的笑。
自从和于淑琴分开后,陈广林颓废了一阵子,她表嫂也给他介绍过几个人,但他深知自己一个农村出来的人,这些大城市的小姐根本不会看上他,就算真的看上他,自己也肯定驾驭不住,从那以后一心只扑在工作上。
张耀祖见他几个月都不能走出来,不由得唏嘘惋叹,于是让他换个工种,跑跑业务也顺便散散心。有时候缘分很奇特,茫茫人海中寻找看花了眼,没有一个是你的缘,可当你停下脚步,放下枷锁,才发现原来寻找的人也在寻你。
城里人讲究仪式,农村人讲究效率,归根结底就是过一个属于两人特殊的日子,可以是极尽奢华的世纪婚礼,也可以是两菜一汤的交杯之仪。爱情没有那么复杂,婚姻才是开启另一个新的人生。无论前面做的再好,婚后不能举案齐眉相濡以沫,最终都会不欢而散。(就比如那个黄姓)
“娘,水萍,不是说我过几天回去嘛,你们也不听劝,这大老远的!”陈广林一手抱过孩子,一手接过母亲的行李,一脸心疼。
“哎 - 我都听你大姨说了,你就别骗我们了,要不是萍儿我才懒得来!”老妇人虽满头白发,但说话有力,坐了一路车精神却很矍铄。
“娘!”旁边小妇人一声幽怨。
“啊!是娘错了,是娘要来看这个不着家的!”老妇人像幡然醒悟一般拍打自己的嘴唇。
看着妻子与母亲其乐融融的模样,陈广林心中生出一股豪迈。家和万事兴,这就是自己想要的人生!
看着陈广林带着两人离开,小夭多多少少有点感慨,想当初陈广林为了爱情,放下自尊去乞求于淑琴,如今也是为了爱情重拾自信。
那一天,陈广林跪在地上,泪水纵横,苦苦哀求于淑琴不要离开自己,痛哭流涕地说那些话是无心之言,满心希望能回到过去。可于淑琴只冷冷地说:“我和八个男人上过,你还要我吗?”
人总是活在别人的口中,真真假假分不清楚。一句善意的谎言,却是最锋利的刀,斩断别人的希望,也是斩断自己的希冀。有句黑话说的是「宁愿找婊子做妻,也不要找老婆做婊」。社会在进步,没有人会在意那层膜,可有人总会在意对方的过往,哪怕一点瑕疵也不行。
女人在寻找依靠时,总会在男人甜言蜜语中交付所有,而有的男人却是在一段感情里收集图鉴。这是男人的劣根,也是女人的悲哀。悲哀的女人一眼能看出眼前的男人是什么心理,劣根的男人也能看出女孩是不是装的清纯。
“那爱情是什么?婚姻又是什么呢?”小夭越来越迷糊。
“也不知道红姐是不是也结婚了?”想到她说「我不管她是人是妖,我只知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小夭心中没来由一阵暖意。当初离开时,小夭想把那段记忆化去,她以为时间会慢慢淡化一切,可她没想到谢英红的执念如此深刻,印记消失了,残留的记忆却被保存了下来。那时候想做些弥补,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
小夭揉着脸蛋,懊恼道:“啊!该死的女人啊,都快成我的心魔了!”
一个漂亮的清纯靓女,站在路边懊恼的模样,总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他们掩去猥琐的笑容,隐去不怀好意的眼神,换上一副老好人的脸面,幻想着开启一段简单快捷的爱情故事。
看着几个年轻人,似有意无意朝自己走来,小夭都懒得搭理,转身就走,她现在要干一件大事 -- 去挖宝!
看着小夭远去的窈窕身影,几个年轻人懊恼不已。早知道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矜持最后连口汤都没能喝上。
小夭站在一座大山前,山上怪石嶙峋,低矮杂草丛生,其间还点缀着一些零零散散的墓包,远远望去,倒像一个乱葬岗。黑乎乎的土地,就像被大火烧过一样光秃秃的。小夭手里拿着“藏宝图”,反复比划着,怎么看都觉得像这里,可再仔细端详,又觉得处处透着怪异。地图上标志最显眼的,是从山里凸出的大石头,形状各异、大大小小的石头随处可见,可她找来找去,始终没发现有个凸出的长条形石头。
小夭换了一个方向,再次确认,感觉所标记的地方就是这里,可就是找不到那块关键的凸出大石头。一个下午的寻找,让小夭疲惫不堪,几近崩溃。那种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心绪,让小夭处于爆发边缘。渐渐漆黑的夜色笼罩下来,小夭终于爆发了:“该死的黑狗,姐回去要你好看,活这么久,也不懂去学点画。要是找不到,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远在陶德县的黑虎忍不住打个喷嚏,躺在他旁边的女人,伸出洁白如藕的手,轻轻覆盖他的额头,轻声问是不是着凉了。黑虎握住她的手掌,轻声说没事,随后轻轻拍打她光滑的后背,哄她入眠。
黑虎从女人的口中才知道,小妖姐给她改了什么记忆。
在燕清的记忆里,黑虎是弃婴,从小被他们家收养,既是哥哥,也是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不管去哪里,黑虎都陪在她身边,哪怕她去上厕所,黑虎也会在外面等待,丝毫不介意厕所里的臭气熏天。难过时,黑虎会耐心安慰她;开心时,黑虎会由衷赞同她;偶尔她耍点小脾气,黑虎也能照顾好她的情绪。黑虎于她而言,像家人,更像恋人。
爸爸说以后她就跟黑虎过一辈子,她也曾憧憬过、幻想过,一想到以后的生活要和黑虎紧紧绑在一起,她既害怕又害羞。可父母的意外丧生,让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如果不是黑虎一直陪伴在侧,她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如今,她只剩下黑虎这一个亲人了。他们还养了一条黑狗,黑狗的名字就叫小虎,可惜也丧生在那场火灾里。
耳边传来女孩的轻微呼噜声,黑虎才悄悄地替她盖好毯子。起身来到窗前,外面的天空被乌云遮盖,微弱的月光照亮斑驳的云层,就像他的人生,以前被未知的迷雾遮挡,直到心中的明月出现后,才慢慢有了希望。
黑虎赶紧捂住嘴,害怕打喷嚏的声音吵到女人。“这体质太敏感了,动不动就要打喷嚏。也不知道小妖姐去了没有,有没有看见那个白泥墓地,洞口那么小,小妖姐该不会把人家的墓拆了吧!”
小夭这几天心情糟糕透顶,看见狗就烦,特别是黑色的。一连好几天,她都在山上转悠,左看看右瞧瞧,拿着一张纸比划来比划去,有些人还误以为她是风水师。小夭站在一个白泥墓地前,仰天长啸:“黑虎!老娘回去有你好看!”声音里带着凶狠,却又透着一种深深的无力。
路过一个菜市场,看着吊起的一扇扇羊肉,小夭肚子开始咕咕叫了。望海楼的食物确实好吃,可惜量少。自己本来留着肚子想大吃一顿,最后却被叶文龙扫了兴。有句话叫「化悲愤为食欲」,小夭现在就想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可就在这时,旁边传来的交谈声,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听说了吗?天上人间被查了!”一个中年男人说道。
“你这消息也太滞后了吧,都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你现在才知道!”一个年轻一点的男子挑着菜,头都没抬地回道。
“明仔,看来你知道些内幕啊!”中年男人好奇地追问。
叫明仔的男子,抬头四处望了望,压低声音道:“听说上面打架,都掀桌子了,天上人间不过是牺牲品!”
中年男人抽着烟,沉思道:“这事我好像也有听说,都想致对方于死地,只是不知道,天上人间和谁有关联?”
“还能有谁,想想都知道了。只是可惜那些妹子啊,都抓进去好几个了!”
“那种地方,屁股不干净的多了去了,你就别想了!”
两人的对话,让小夭没来由心中一紧,她从谢英红的记忆里知道,天上人间与谢英红她大伯谢程玺有关,他既是老板,也是靠山。那句「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不停地在她心中萦绕。此刻,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谢英红现在怎么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担忧和牵挂涌上心头,让她原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难以平静 ,她决定先放下挖宝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去打听一下谢英红的消息 。
谢家别墅
一个妇女端着一碗莲子粥,走到一个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道:“二小姐,你都好几天没吃了,多多少少吃一点!”
房间内传出一声回应:“黎妈,我不饿!”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
黎妈看了看房门,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她还是不肯吃点东西吗?”谢程宝问道,见黎妈摇头,他也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