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儿
又是一年春来到,又是一年槐花香。
四月中旬,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田地里金黄的油菜花,摇着它细长的果实;碧绿的麦子也已经出齐了穗,酝酿着扬花。三个多月新冠肺炎疫情笼罩下的阴云也在渐渐远离,村民们压抑的心情稍微轻松起来。
早晨散步归来,刚走进院中,就远远嗅出久违的一缕清香,进屋一看,婆婆在一个不锈钢盆里用竹筷子搅拌蒸熟的菜肴,是槐花。临近开学,院外的几棵洋槐树,开满了槐花,树枝都垂到我家阳台上了这可是每年必不可少的美味佳肴。临近开学,公公婆婆恐我们去学校就吃不上槐花菜了,早早地让公公用钩子勾下几枝,捋下来,清洗干净蒸菜吃。
望着婆婆忙碌的身影,我似乎看到的是母亲重叠的身影,幼时的一幕幕情景浮在眼前。
从我记事起,我家院落里便栽种着一棵榆树,一棵槐树。那是我爷爷栽的,长了几十年。谷雨过后,槐花开了,满树的槐花,灿若烟霞,如梦似幻。站在槐树下抬头仰望,一朵朵白色鲜嫩的槐花娇小玲珑,均匀地点缀和垂挂在翠绿的枝叶间,点点滴滴,闪闪烁烁,散发着馥郁的清香。春风徐来,花香便随风丝丝袅袅地飘香满院,沁人心脾的浓郁甜蜜味道令人沉醉。槐花的清香也招引来了无数的蜜蜂和蝴蝶,争先恐后地落在绽放的花瓣上,无不在迷恋花的香馥,贪涎花的美馔。
爷爷站在院中,笑呵呵地捋着胡须,望着树上那一串串、一堆堆洁白似雪的花朵堆锦叠翠,张扬地绽放,令人心醉。一嘟噜一嘟噜的花瓣像风铃一样在绿叶中摇曳,累累繁花,层层叠叠。爷爷知道什么时候是采摘榆钱和槐花的最佳时间。比如说槐花,要等到树要花开得特别繁多,但花儿要半开着时的,全开的不好,半开的蒸着筋道、口感更好。
父亲的力气大,动作麻利灵巧。看到爷爷的手势,他像猴子一样,“噌噌噌”三两下爬上了树,双腿骑在树杈上。槐花的蕊,清香淡雅,温润甜美,摘一粒黄色的花蕊放在口中咀嚼,会尝到丝丝的甜意。父亲看到身边细树枝梢上最繁最白的,捋到手中,一大把一大把往嘴里送,两个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个核桃,一边大嚼一边从嘴角往外漏,像是天女散花似的往树下散开,馋得我们在树下喊叫,干着急,却无济于事。等他吃饱了攒足了力气,就举起绑在长杆子顶上的铁钩钩,钩住一个树枝向左拧上几圈,待树枝稳稳绕在铁钩上,往下用力一拉,“咔嚓”一声脆响,结满繁花的枝条从树上断裂开来,掉落到地上。旁边等着的母亲和姑姑赶紧捡起来,拉到屋檐下,一缕缕捋进篮子,看谁的手快。往往没等这根树枝上的槐花捋完,另一根枝条又纷然落下,把她们忙得不亦乐乎,还时不时地插空抓一把填到嘴里。我和弟弟妹妹们也前来帮忙,这时,母亲急忙喊道:“快走,树枝砸着头了。”爷爷看到父亲去拽另一树枝的空档时间,迅速跑进树下拉出两枝,示意我们过去。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母亲看看地上一堆花开得疙里疙瘩的树枝,抹着汗,高兴地笑着对树上的父亲喊着“够了够了。”钩槐花也是有技术含量的体力活。因为一直要仰着头,时间长了,眼发花、脖子发酸,腿困、脊背也疼,头上也开始冒汗。另外采摘得多了,一天吃不完,到第二天花焉了,水分减少了,再蒸吃味道也不新鲜了。所以钩掉的槐花看看够吃了,就让父亲下来,下回想吃再上树。
母亲把我们捋的槐花收拢在一起,分别摘去花梗和叶子,然后用新打的井水把槐花淘洗几遍,用盐水浸泡大约20分钟,冲洗干净,用笊篱捞到竹筛子里沥水空干,再端到院内太阳下晾去水汽。母亲却拿来大蒜,剥几头蒜,用捣蒜杵子捣碎。等这些做好,母亲把槐花放进瓷盆里,分几次撒上面粉,放上五香粉、盐巴、搅拌均匀,使每粒槐花都能沾上面粉。又在大铁锅木篦子上铺好馍布子,在上面均匀摊开,锅盖盖好,用手指细细摸了一圈,检查有没有漏气的地方,在锅盖上面放一个碗。过了二十来分钟,水开汽腾,扑鼻的香气就从锅沿冒出来了,等锅盖上的碗底热了,槐花饭也基本上熟了。母亲掀开锅盖,找一双筷子,把摊开的槐花都均匀地抄抄,然后再盖上锅,锅灶里塞上柴火,又烧到锅沿下冒出很多热气,才停了火。捂了六、七分钟,母亲再掀开锅盖,满屋弥漫着水蒸雾气,争先恐后地从门口、窗户向外飘去,似乎要与空中的白云汇合。我曾经多次地这样想:俺家头顶上的云是不是俺家水蒸气聚集的?母亲用锅铲把蒸好的槐花铲到大瓷盆里,放上蒜泥、辣椒面、蒜苗,芝麻油一泼,“哧啦”一声响,混杂着香气直冲鼻孔,让人不由得咽一下馋涎。等不及母亲拌好,我们掂着碗筷站在一旁,却不敢轻举妄动。我们知道,每次饭做好后,要等到给爷爷、父亲盛好端走之后,才让我们盛饭。那时,一碗香喷喷的槐花饭,也没有品出具体的滋味,已狼吞虎咽下了肚,由于吃得急,还直打饱嗝。
槐花让村民在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盛开,帮助人们度过饥荒。再好吃的东西吃得多了,都容易吃腻吃烦,槐花饭也是如此。爸爸说他小时候由于长时间地吃,姊妹几个会感到吃得厌烦,到开饭时就会闹,要求换换其他饭食。可是在那段岁月里,哪有像今天这样五谷齐全,供应充足,可以变换着方式吃到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但是奶奶心灵手巧,总是将单调的食材变魔术般地给他们变换着做槐花包子、槐花炒蛋、槐花蛋饼、槐花饺子、清炒槐花等不同样式,吃上个十来天也不觉反感,再搭配着其他野菜,也能够顺利度过春荒,不受委屈。
槐花饭是我幼年时期最鲜美的味道,永远是家的味道,是妈妈的味道。
简介:
武洪民:中学高级语文教师,周口作协会员。之心,热爱生活,有文字散落报刋电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