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刻,我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地铁口走了出来,抬头望了望那昏暗的天,忽然觉得心里一片空洞。
都已经在这座城市做了这么多年的独行侠了,我居然还没适应这样的孤独感,它突然袭来的时候,我还是没招应对,只能怅然若失地继续行走。
回到小区里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一栋栋楼房亮着灯光的房子,每一套房子都是一个家么,不知道还有没有和我一样,在这座城市中,占了一套房,却没有人为我点亮一盏灯。
房子自然不是我的,是我租来的,这个小区不是什么很好的小区,所以租一套房不需要太多钱,对我的工资水平来说,还是可以应付过去的。
守着小区门的是一个将近七十岁的大爷,我跟他关系处的还行,因为我是孤独的,所以这种每天都能见到的人,对我来说,就像亲人一般的存在。
每次见到他我都会笑靥如花,冲他打招呼,问他吃饭没。
这一次,也不例外。我摇摇手,冲老大爷说:“大爷,晚上好,吃饭了吗?”
“吃啦吃啦,你别走,我这儿有份文件要给你看。”
老大爷说的文件就是一张告示,那上头写着的内容大概意思是:请各位住户注意一下,最近周边出现了冒充送快递的或者收水电费的等等人员的陌生人,想要入室对单身女性行不轨之事,请各位住户,尤其是单身女住户,一定要关好门窗,不能轻易让陌生人进门,不能轻易开门。
我读完以后,没把它当一回事,直接就还给了老大爷,老大爷笑笑,对我说,你可一定要当心,你一个人住。
对老大爷的提示表示完感谢以后,我把耳机塞回耳朵里,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走到了电梯口。
对于这些变态的事,在新闻里我也看了不少,但我平日里买东西,都是用的公司的地址,很少用这小区的地址,所以我自然是不担心会有人找到我。
然而,事实就是,很多事情并不是我觉得不会发生就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
大约晚上八点左右,我正洗完澡,裹着浴巾,拿着干毛巾擦着头上湿漉漉的头发,忽然听到似乎有人在敲门的声音。
我心一惊,不会吧,不会这么倒霉,就被人盯上了?
我定了定,不敢再发出脚步声,我没关灯,所以从外面看,是可以看到门缝里透出的微弱的灯光。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还是不敢挪动步子。我隐隐约约听到门口有人在搬动什么东西。
我开始头脑风暴,如果我打开门,那人有凶器,那我一定会被他逼得进房间,他想做什么都可以做了,如果我现在报警,警察来了以后发现没什么,会反过来说我乱来的。
冷静了一下以后,我决定问一下外面来人是谁,我在这座城市没有好朋友,这个点不可能会有人来找我,但我还是要确认一下。
“谁呀?”我走到门边喊了一句。
“您好,女士。我是送快递的,请你开下门好吗,这里有你的一份快递。”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我才没这么傻,就这样开门,更何况,我的确没买东西。
“不好意思,你应该是走错门了。我最近买东西呢。”
“可能是你的家人,或者你的朋友买的要送给你的,你先开门签收吧,要不然我也不好交差啊。”
男人的声音有些急切,这样一听,应该是有问题的。
可我怎么说,他都不理,一直在那里敲门。
我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敢凑到猫眼里去看看那男人长什么样。
他带着一个鸭舌帽,头压得低低的,似乎不想被人看出长相,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短袖,蓝色的牛仔裤被洗得发白。
他的身边放着一个纸壳箱,那箱子应该就是他口中说的让我签收的货物。
我退了回来,确保门是锁着的,立马冲进了房间,把房间门也反锁了起来。
我躺在床上,裹住杯子,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想起他的样子,总觉得发凉。
他一直在敲着门,有一阵没一阵的,我能感觉到他一直没走。
如果我现在叫人来抓他,他肯定会说送错了快递,然后逃之夭夭,可我又实在没办法了,这小区里,我只认识老大爷一个人,又没他的号码。
我忽然想起了业主群,那个群里全是这个小区的人,但我从没在里面发过言。我翻着那群成员,突然翻到了我隔壁邻居的头像。
他的群名片是1栋702张成,我住在701,这个叫张成的应该就是我偶尔在电梯里能碰到的那个男人,虽说碰到过几次,但我从没有跟他讲过话,两个人都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我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忙添加他的微信,并留言“701的邻居”。
他立马同意了我的好友请求,并发过来一句“你好”。
“求你,救救我,我门口有人在敲门,你听到没?”
“等下,我去门边听听看。”
“好好。”
“好像是有人在敲门,怎么了?”
“他非说我有快递,但我没买东西,我怀疑,他就是那种变态。”
“你别急,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你救救我,我很害怕现在,我不敢出去,只敢待在房间里。”
“好,你等一等,我马上就来敲门。”
五分钟后,他发消息告诉我他出来了,让我去开门。
我走了出去,听到一阵更响亮的敲门声,从猫眼里看过去,他正端着一盘煮好的饺子站在外面。
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张成拿出手机给我打开语音电话,让我开门。
我立马开了门,那戴鸭舌帽的男人问了我的名字以后,看了一眼纸壳箱上的名字,结结巴巴地说:“不好意思,我搞错地址了。”
他慌慌张张地抱起那个看着很大但却很轻的纸壳箱,跑走了。留下我和张成站在门口对视一笑。
我全身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张成转身就要回去,我一下子扯住了他的衣角。
“你,可不可以先不走?我有些饿了。”
张成随我进去了,他把饺子放下,让我随便吃。张成说端一盘饺子才显得我们很熟,这样那个坏蛋的畏惧感会更强烈些。
我吃着饺子,眼泪吧嗒吧嗒地就滚了下来,从一开始的默默流眼泪,到后来的放声大哭,张成在一旁慌了神,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我究竟怎么了?
“你别哭呀,是饺子难吃吗?”
“不是,是我太害怕了,我刚刚真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从没有过这样无助绝望的时候。”
“都过去了,他一定不敢再来了,放心吧。明天就跟物业反应,叫他们调监控,好不好,别哭了。”
“可是,我还是很害怕。我今晚一定是不敢睡了,不,我怀疑我以后都没法睡了。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你说吧,只要我能帮你,我就尽量帮你。”
“你可不可以,今晚别走了,就到我的沙发上睡一晚,我不敢一个人,或者,你让我去你沙发上睡一晚也可以的。”
“你真得这么害怕吗?”张成看着我,认真地说。
“是,我不敢一个人,我想说他的样子,就觉得好恐怖。”
“那你就这么信任我吗?”张成微微笑。
“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话,但是,每一次碰到,你都很有礼貌地跟我点头微笑,你从没有因为我是一个人住,就要来跟我搭讪什么的,所以我敢断定,你是个好人。”
“哈哈,好人倒是谈不上,但起码不是坏人,那我就到你这儿待一晚上吧。”
第二天早上,张成早早地就起来了,去回了他的房子,过了十几分钟,他端了碗饺子又来敲门了。
“不好意思,我冰箱里只有饺子了。”
“你真好,还想着帮我准备早餐。”
“嘿嘿。”他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前一个晚上,我睡得很踏实,因为知道张成在外面沙发上躺着,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个男人,他给我带来的安全感,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所以,我打算故技重施,直到把他搞定。
一个又一个晚上,张成被我忽悠地一直待在我租的房子里,面对我的撒娇请求,他也没半句怨言,只知道乐呵呵地搬来枕头,倒头就睡,睡醒第一件事,就是回去准备早餐,然后顺便给我端来一份。
一个星期后,我又跟他说,我还没从那个晚上的经历中走出来,让他再多陪我几个晚上,他笑了,定了定神,对我说:“要不?我俩合租吧,你把房子退掉,这样花两份钱,住一套房,多浪费啊。”
我惊喜地盯着他的眼睛,说:“真的?你如果同意,我马上退房!”
“不用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已经跟房东说了,要把我那房子退掉,这下我没房子了,你真的要收留我了。”
“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勉强收了你吧。”
张成伸出手,想要抱我,我直接冲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他。
原来,我的缘分,一直就在身边,只是,我们缺少一个恰好的契机,这一回,我终于可以不孤单了。
看着张成那张傻兮兮的脸,我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