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我回到谷里,漫步在烟粉一色的桃林中,身旁秦苒明媚一笑:“姐,你喜欢他吗?”
“男他还是女她?”我刮了刮她小巧坚挺的鼻子,她咯咯笑道:“方中有缘恰是远,远看有山不见山……
“你醒了!”中年猥琐男弯着腰一脸诧异,两只堪比铜铃的大眼珠子恨不得贴在我脸上。我揉了揉眼睛,端正坐好了问:“找到了吗?”他双手推来一张反面朝上的身份证。
韩春花,这个名字乡土气息很浓。
“韩春花,1979年生,浙江余姚人。出身当天母亲难产死了,两岁时父亲在采石场被砸,五岁那年相依为命的爷爷猝死在家中,从此她成了晦气代名词 ,与她沾亲带故以及十里八乡的人对她避之不及。六岁那年被人贩子用一根棒棒糖骗到重庆,在山沟沟里过了十几年无忧无虑的生活,养父母对她很好,19岁,她在成都某校读大专,有一次她养父母专程来看她,她很高心带着他们把成都大大小小的游乐园,公园,美食街都逛了一遍,那时候她很幸福 。
去年中秋,她养父为了几分田和邻居发生争执,不幸意外死亡,几天后养母悲伤成疾,也愤愤离世。五七没到,她就被叔伯大爷,堂兄堂弟们赶了出来,失去了疼爱她的父母,离开养育她的地方,她并没有颓废,而是一边打工一边上学, 那时的她像一朵开在山坳里的玫瑰,不惧风雪,自强不息。猥琐男叹一口气,虚着眼睛盯着我,接着往下说:“压死骆驼的从来都不是最后一根稻草,大学期间她恋爱了,付出了全部的热情和真心,没成想那个让她放在心尖上的男人竟然……”
“她是自杀?”我不想听他长篇累牍,果断打断了。
“是,她没有活下来的勇气。”猥琐男眼睛有些湿润。
“你很冷血!”他倚门而立,一声叹息后说出这句话。
“你有渣男资料吗?”我问,身份证上女孩圆脸短发,明眸皓齿,微笑时两侧梨涡若影若现。
“有……”他偷睨我一眼,被我发现,慌着抽出一张纸在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几行字。我看一眼,将纸条揉成一团扔他脸上。
“多少钱?”我拿出皮夹。
“不需要!”
“你不用谢我,我不过随了她的愿,你要替她活的精彩……”
“谢了!”我起身离开,韩春花,可怜的女孩,我一定让你出类拔萃。先找一家看得顺眼的理发店,理发师对我选中的发型很不满意,在我耳边嘀嘀咕咕好一阵后终于放弃。离开理发店直奔批发市场,买了一个商家打折的拉杆箱,还有一些衣服洗漱用品等,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如何能让警察叔叔把我送回客栈呢?我坐在马路牙子上想的头很痛。
“姑娘,你怎么在地里?”一位骑三轮车的老大爷停下来,我揉了揉太阳穴,他笑容有些熟悉,可是想不起来了。
“恭喜你找回自己的物品,上车吧,我送你回客栈。”
“是您呀,太好了!”我把行李箱放上去,自己找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下来。
“可以请问小姑娘芳名吗?”
“我名字很难听,会影响您开车的心情。”我大声说,他爽朗笑了。
“不用这么大声,我右耳不聋。”我拿出身份证,指腹轻轻摩挲着,韩春花——愿我活出你愿,你念,所有的爱恨情仇全部交给我,你在天堂一定要快乐。
“大爷,在前面红绿灯路口,我们换一下,我还没骑过三轮车呢?”我在他左耳边大声说,他哈哈大笑捂住耳朵,“这个女娃子真调皮!”
“大爷,您有几个孩子?”
“哎!有个女儿,八岁那年生病死了,这是我们老两口心中永远的痛……”
“您这样想,她离开是因为和你们缘分很浅,她找到了更适合她的父母,能给予她更好的生活,她现在也许在某个地方,过着幸福的生活呢!”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他忽然站起来,抓住车把,车子失控倒在路边花丛中,我怕他受不了刺激血压会飙升,连连安慰道。
“当然了,你先坐好,你也不希望她担心你吧?”
“我……我想她了,你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她吗?我们不打扰她,在角落里偷着,她过的好我们就放心了。”他言辞恳切,差一点就要给我下跪了,哎!我这个信口雌黄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呀!
“啊……好吧!”
“不过你们要听我的。”余光里他头点如筛糠,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阿四,来客喽!”他声音仍带着哭腔,看他躲在树后抹着眼泪,我有些不忍心。
“这个发型……”阿四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太丑了,在哪剪的?我去把理发师揪过来猛踹一顿,给你出出气。”阿四老板一脸嫌弃地说,我献出身份证,耸了耸肩,“没办法,警察叔叔说我瘦了,发型也不对,我只好剪个一模一样的。”
“我先把房钱补上,再付一个星期……”
“你要离开吗?”阿曼眼神怯怯望着我。
“不,我很喜欢重庆,毕业后想留下来工作。”
“那太好了!”她高兴地过来牵我的手,“走吧,我带你去交钱。”她看也没看身份证,一边捂着嘴吃吃笑,一边登记。没想到这么容易,这个傻丫头!
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旅馆里,资料整理的差不多了,韩春花专业是会计,我大学里也选修了会计,文化课难不到我。让我头疼的是无论怎样化妆,脸型都改变不了,她是圆脸,而我是鹅蛋脸,我尝试过很多办法,戴帽子,戴围巾,穿高领风衣,可结果总是差强人意。
“坐吧,我等你很久了。”猥琐男西服笔挺,有几分精英人士的错觉。
“咖啡还是茶?”他问。
“不用了,还有两处解不开,我也无能为力。”
“愿闻其详。”他单手支颐,一本正经的样子。
“1)是脸型,2)是她同学朋友以及老师我都不认识,时间太短了,我……”
“你不用担心,我准备好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纸放在桌上。
“这是她写给渣男的情书,一共十二封。这里有她和同学在一起的图片,还有,这是她死之前和渣男见最后一面的图片,因为是监控拍下来的,所以有些模糊。”
“她很内向,在学校里存在感很低,老师同学对她也不怎么关注。”
“明天带你去学校熟悉一下环境,你很聪明,搞得定的。”
“要你夸我。”早知道,我就不趟这个浑水了,用力爽齐厚厚一沓文稿,塞进包里。
“拜托!拜托!”他双手合十,满脸虔诚跟着我。
“我请您吃火锅,我知道一家殿堂级的苍蝇馆子,他家的火锅绝了!”
“我听到这个词就反胃,滚!”他哈哈大笑,说些什么我听不清了,他蹲在地上的样子,让我想起还在谷里的欧寒,好想他们啊!
“姐,你回来了,陈老伯等你很长时间了。”
“陈老伯?”
“女娃子,是我呀?”他坐在楼梯上,佝偻着腰,眼里布满了血丝,几天没见苍老了许多。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他扶着楼梯站起来,哆哆嗦嗦掐灭手里的半支烟,目光对视后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垂头,手指抠着楼梯木质扶手。
“没事,您跟我来吧!”
“叔,我这里只有白开水。”
“不喝,不喝,我从家里喝过来的。”
“您坐下来,不要太拘谨。”我说。
“女娃子,我想看看我的女儿。”他眼泪倏地流下来,悲伤欲绝的神情让脸上每一条皱纹,眼里每一滴泪都巧到好处展现出来 。仿佛他遭受的每一个苦难都和我有关,哎!我真是自作自受。
“您性陈?巧了,我前世也姓陈……”他惊慌失措站起来,“别急,您坐下,我丝毫没有冒犯您的意思,这是我的身份证,您仔细看看,她是我吗?”
“不像,一点都不像,你到底是谁?他饱含泪水的眼中有三分恐惧,三分疑惑,还有四分欣喜,我一咬牙,认了吧!
“这是我名字,你认识吧?”他凑上来看,颤抖地拿起纸片,颤颤巍巍老泪纵痕。
“你是我姑娘……我的孩子呀!”他搂着我,我无奈何呀无奈何!眨巴眨巴挤出几滴泪,这件事情总算圆过去了,啥事没干先认个爹,也好,以后不用住旅社了,省钱!
“十岁那年有次发热到四十多度,奶奶送我到医院为时已晚,医生说命能保住,脑子烧坏了。后来妈妈辞了工作,带着我寻名医访偏方都无济于事,有个婆婆对她说去寺庙拜一拜,她忽然开悟似的带我走遍了名山古刹,见寺庙就拜,比唐僧还虔诚,哎!难为她了。”
“忽然有一天我醒了,可能这个词不太贴切,真是大梦一场,像正常孩子一样回到学校读书,成绩还特别的好,也就在那时我回忆起自己的前世,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您知道就好,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妈妈那边我会慢慢和她培养感情,千万……”
“姑娘,我知道了。”他擦干眼泪,喜滋滋道:“你放心,我走了,在这里时间长了别人会怀疑,我绝对不给你惹麻烦……”他边说边走撞到墙角的茶几,“不疼,爸一点都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