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荒草及腰,墙壁倾颓。想来已是久无人烟,但天地之间虫鸣鸟啼,又使此地略显生机。而偶有清风拂过,草曼之间犹如碧海,荡起层层涟漪。
有二人身着蔚蓝长袍,着一双布鞋,手持竹杖,拨开草木,缓步前行。乍看之下浑然不似此世中人。因是初晨,草木上都坠着露水,二人一路行来,不觉之间衣衫以被打湿。但二人毫不在意,许是因为走累了,又或是其他,二人觅了一处断墙并肩而坐。低声的交谈着,未过多时旭日东升,驱散了满天的雾气,也渐渐将露水消融。而二人也未见了踪影……
乳白的瓷盅装不下多少酒,但如果有心求醉,两三盅亦能换来一场好梦。许江只把故事讲了一半便醉酒睡了过去,他说这是他梦中的故事,我略感无奈,因为这个没头没尾的故事,他每次醉酒都会讲一遍,可又曾未讲完过。我试着再他醒时问他,可他却少有醒时。
我与他住在深山之中,植果种蔬,锄田酿酒。好似隔开了大半个尘世。因为没有太大的追求与奢望,所以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我十九岁时嫁与了他,厨火炊烟,恍然间,如大梦一场,已过去了九年。九年间,门外杨柳以从不禁风霜长至合抱之粗。圈圈年轮,层层交和。
九年间我没有为他带来子嗣,久经药石,却毫无作用。也许凡此种种在外人口中都难逃命中注定四字,但又有何人可知,此语最是伤人,缘何命尤天定?自是不甘,但又能如何?
但幸得许江并不曾责怪或是呵斥过半句,可其心中波澜我又怎会不知。只是彼此都不愿道破而已。
“我名为许江,如若你嫁于我,我定会许你一个江湖。”许江插着腰笑着说着。那副神情,十足的登徒浪子。但又令人讨厌不起来。
“哦,好大的口气,如若我真的嫁于你,那你要怎样许我这江湖万里呢?”马上的姑娘穿着大红的袍子,秀发及肩。附身低问着马下的游侠,其眉眼灵动恍然辰星,马下的少年早已失去了心神,恍惚之间答非所问“你好美!”姑娘不禁羞红了脸。起身拍马疾驰而去。许江这才回过神来,朝着姑娘的背影喊到“我非你不娶。”许江不知道声音传了过去没,在原地呆立良久。坐在马背上的姑娘并未回头,但无人看到其眉眼流露出了笑意。
想来当初本就是戏言,现在每每与许江提起他许我的那片江湖,他都顾左右而言他,我也只是一笑而过。后悔与否我从未想过,因为我的江湖从来都只是他,有他便有了一切。
我长于塞北,那里有广袤无垠的草原,连天蔽日的云彩。许江与我相遇时他背着背包,面容憔悴,许是长途跋涉的缘故,他说他想徒步走便所有能去的地方,他说这话时那眉眼中尽是得意。
我住在这山中每到夜晚没有云的时候,所见的星星与草原之上的也并无二样。我每每将星星指给许江,并告诉他名字,可他从来都记不住。而且还说你记住就好了,我记不住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不得不说他有一丝无赖。
屋后有一片坟塚,那里葬着许江的父母,叔伯凡是和他沾亲带故的都一一葬在了那里。许江说我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知真假也懒得去辨别。真也好,假也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转眼间已经到了秋天,山中雾气浓郁,从远处望去似是云坠落在山间,又似山连着远方的天。
许江在喝醉时又讲了那个故事,故事中那两个穿着长衫的男子,那身装束,似是民国之人。想来也不禁感到好笑,我觉得这可能就是许江的情怀作祟。书生侠客一类的,他永远幼稚的像个孩子。
“喂,你有什么梦想没?”许江双手撑着头,一本正经的问着,这种神态在许江的脸上是少有的。
“嗯,怎么说了你帮我实现啊?”
“呃,我陪你实现,毕竟自己的梦想要自己实现才棒嘛!”
我终究是忘了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也许就是和他在一起吧,我宁愿是这个,因为它已经实现了可以带给我一点点满足。
天空的雾气越来越浓终日不散,太阳也无法穿透,我感到奇怪,而更今我生气的是不知道许江跑到哪去了。
“我要辞职,这群滚蛋。”
我从未见过许江发那么大火,我忙问他怎么了,他捂着脸痛苦的说道“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明知他们是错的,他们在伤害别人,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没有再问下去了,他改变不了,于是选择了逃避。我不好说这其中的对与错,因为有很多事我们确实无能为力。可内心的遗憾又能怎样填补?
终日的雾气不散,许江也跑的没了影子,几日不归家,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我感到了害怕与恐惧。
“你说是塞北漂亮还是这山林之间美呢?”许江坐在床上抠着脚问我。
“塞北好。”我毫不犹豫的回答。
“啊,那你为什么还会和我回来?”许江笑着问。
“明知故问。”我不禁白了许江一眼。只逗的他哈哈大笑。
我撑着竹杖从后山一步步的寻着,他从未出去过这么久还不回家。天色逐渐阴暗了下来,风吹在山谷中的声音使我毛骨悚然。我不知不觉走到了许江父母的坟前,坟前有一株枯木,枯木上坐着两个穿长衫的人。
也许人都是一样,黑暗中并不会需要方向,绝望并不会好过迷茫。
“你们是谁?”他们像极了许江口中所说的人。
“你又是谁?”他们二人其中的一个开口问道。
“我是……”对,我是谁?许江的妻子,然后呢?浓浓的雾气缠绕四野。我不禁蹲下了身子,“我是谁,我喃喃的问道?”二人看着我,其中一人起身向我走来,伸出手抚摸着我的头顶,我们都是找不到自己的人,但你不一样,你还可以回去,而有的再也回不去了,他说罢便转身离去,他扶起了同伴,同伴似是看不见东西,这到和许江描述的不一样。
我不知道那二人是怎样离开的,我瘫坐在地上,过往的种种接连浮现,我生于塞北,我嫁给了许江,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九年,我们……为什么这些记忆这么模糊,我到底怎么了?我想知道答案,可仍是一无所获。我闭上了眼睛,耳边是虫鸣鸟啼,声音越来越淡。我许是睡着了。
光亮,耀眼的光亮,我睁开眼时已经是上午了,太阳透过窗子,投射在我的脸上,穿好衣服,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个脸,我感觉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因为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努力的回想却以忘了梦中的内容。“李沐,你再不来我们就先吃饭了啊?”突然我听见了妈妈在客厅传来的的喊声,我于是赶快过去。
“她会记得我吗?”许江坐在枯木上,眸中没了一丝光亮。
“很难知道,忘记不是你和她都需要的吗?”长衫男子互相搀扶立在一旁。
许江默不作声,他起身走向一个新的坟塚,碑上刻着吾妻李沐四个大字,许江抱着墓碑放声大哭。
二人持着竹杖轻击地面,缓缓而去,天间雾气消融,他们的衣袍却仍未曾高,他们将要走向何处,无人可知,不过是有的人走了,有的人却匆匆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