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向日葵花
我的奶奶是一位小脚老太太,记忆最深的是她那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睛。我听妈妈讲奶奶的家乡离爷爷家有几百里地,那个时候交通不方便,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马车,从奶奶那个地方来到我们这个地方的人都叫“胯子” (就是说话的音色腔调与我们本地人大不相同),由此可知,奶奶是地地道道的外乡人。可是奶奶不是一个木纳的外乡人,她是一位心灵手巧、撑起一个大家的女人。
奶奶的婚姻是个儿戏,又或者说是一种无奈。她和爷爷都是二次婚姻,她和第一个丈夫有个孩子(也就是她后来带到爷爷家我大伯),离开的原因我也不得而知。她和爷爷相亲其实是“代相亲”,据说是怕奶奶相不中爷爷,本家爷爷的弟弟长的俊,让他代替爷爷去奶奶家提亲。当时媒人告诉奶奶说他们俩兄弟长的特别像,家里又有5间大瓦房奶奶信了,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奶奶结婚那天,是她哥哥把她从家乡送到的爷爷家的。奶奶见到的爷爷和爷爷的弟弟差别很大,她当时是不愿意的,可是她已经远离家乡,还带着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不得已还是留了下来。她留下来了,成为了我的奶奶,成为了养育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的母亲。
奶奶心灵手巧,她剪窗花剪的出神入化,比如猴子抱仙桃,小鼠翘翘跳,威武的虎头王,乖乖兔……双喜字,龙凤呈祥 ,各种窗花灵巧别致,红红的窗花印在洁白的窗纸上,就是山野乡村里别样的喜庆和骄傲。在奶奶的培养下,姑姑也成了她的得意传承人,画了一手好画
她的儿子个个帅气,大伯勤劳踏实,二伯惜字如金,不爱说话,却勇敢的成了军人。他经历过越南战争,就在几尺之距的炮火连天中作战。三伯喜欢戏曲,在当地也很有名气,我的父亲是奶奶最小的儿子,奶奶说父亲从小爱学习,家里人口多,她的每个孩子都要参与劳动,爸爸虽然最小但经常砍柴,务农,他会在劳动中抽空看书学习。正是这样爸爸成了文化人,成了挣工资的人。奶奶的孩子们不但个个帅气,还个个有出息,所以她也娶进了四个漂亮的儿媳。大伯母娶进家后给爷爷奶奶生了四个孙子一个孙女,二伯母生了一男一女,三伯母生了两男一女,我母亲生了一个男孩和两个女孩。奶奶随着儿孙满堂的到来,她让这个家族也一天天兴旺起来。
这期间还有一段既辛酸又欣慰的一件往事,我的爸爸差点送给别人家。奶奶生了四个儿子,我爸是最小的。爸爸出生于1948年,那时候奶奶家的孩子多,生活是捉襟见肘,孩子们经常饿的哇哇哭。爷爷紧锁眉头,唉声叹气,就想着把爸爸送给条件好的人家去养 。等人家抱孩子的时候奶奶才知道,奶奶拼死不让 ,硬生生把爸爸抢了回来。
后来的日子非常艰苦,但是她把孩子们都留在身边,抚养成人。所以我也特别的感谢奶奶,有她的坚持,我才有了和爸爸的缘分。
生活总是这样,有来的也有走的,在我四五岁的时候爷爷过世了,爷爷走了,奶奶的日子清冷了,姑姑最小,那个时候陪在她身边的姑姑是她最大的安慰。
再后来,爸爸把我们一家迁移到他工作的地方,因为奶奶故土难离,也因为爸爸工作的地方住房条件的限制,所以奶奶没一起搬离。我离开了家乡,也离开了奶奶。
每到学校放假,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一放假我会急匆匆的坐班车回奶奶家,奶奶会给我变着样的做家乡饭,会把她舍不得吃的东西拿出来给我吃。赶上节日,村里会唱戏,会放电影。戏台的北侧有一排一米高的石台,大家都喜欢坐上去看戏,去晚了就没地方了。所以我和大伯家的梅姐,二大伯家的霞,三伯家的英姐 都会提前给奶奶姑姑占地方。每到开戏时,奶奶脸上挂着急切的笑容,小脚一拽一拽的往戏台方向来,那一种幸福不言而喻。给奶奶占地方,和梅姐给奶奶推碾子、抬水都是我少年时最幸福的回忆。
奶奶去世了,是在爸爸去世一个月后走的。爸爸在世的时候非常孝顺,他经常给奶奶钱,给奶奶买药.爸爸的突然离世让我的家散了,痛苦无助让刚刚成年、还未成年的孩子不知所措,妈妈好几天咽不下食米,哥哥瘦小的身躯更不知靠向哪里,那个小时候追着爸爸上班的哥哥只有沉默不语。家笼罩在悲痛里。
而奶奶没有天昏地暗的哭喊,她坐在家里的炕上,和往来探望的人细数父亲对她的孝心,她直言不讳的说几个孩子中父亲是最牵挂她的人。奶奶的坚强没有人指责,但也没有人喜欢。有人小声议论:儿子那么孝顺,现在走了,当妈的说话还挺有精神头。
再后来过了一个月,奶奶也去世了,她走的前一个月每天晚上夜深人静时都会到院子里喊我父亲的名字,喊他一起回屋。二月的北方天依然很冷,寂静的夜伴着游荡的风。奶奶喊儿回家的声音颤抖而悲泣……
奶奶不是不难过,她是把泪流在了心里……要了命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