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不思乡,只思量着哪里寻摸点吃的。那时几乎把全部的心思来找吃的,总是感觉吃得不爽快,吃不饱。一放学就扒干粮篮子,拿出一个窝头,在咸菜缸里挥个腌萝卜,吃着就往外跑。因为是周六下午,照例是不上课的。我到村东边的挤油处去玩。村东面的挤油坊是我们村的集体作坊,有五间堂屋,三间东屋,都是高梁桔屋檐,泥土房,正南是一堵矮矮的土墙,在墙东边与东屋接界处有一个白板木门,这里是我们大队的油坊。东屋的外面一个长满青苔的老井,四周是青青的庄稼地。西边是一池清清的水。
油坊处于堂屋中。我掀开油坊的厚厚的布帘钻进去,里面的男人们只穿着大大的裤衩满身是汗水地忙碌。二哥小专是个光棍,也是我们的孩子王,我们喊他为“光棍司令”。他见我进去,把卷的旱烟大喇叭夹在耳朵间,搂住我用粗粗的硬硬的胡子扎我的脸蛋,我忙不迭地躲闪。立新他爹把手巾搭在他铜色锃亮的背上,呵呵地笑着对我说::“大侄子,来,我给你弄油饼吃。”
我离开光棍司令的炒豆子的大锅,掀开又一层布帘,来到里面的挤油处。里面热气腾腾,一会儿我脸上就挂满汗水。正中间一溜排列三个挤油墩,把熟的豆粕弄成饼状放在铁箍里用布包包扎好成豆饼状,一个挤油墩码放五六层,然后人们用长长的磨棍插进挤油墩里来推动,随着他们缓缓地推动,那豆油便如涓涓小溪缓缓地流出,在豆饼处便挤出一些油汪汪黄灿灿热热的油条,那是我喜欢吃的,立新他爹把我牵到油墩处,弯腰笑迷迷地给我弄了个放在我嘴里,我香香地吃着看他们干活。
一群男人干着这么重的体力活,女人便成了他们的兴奋剂。也成了他们永远谈不倦的话题。二孩子便谈起了昨夜听窗根时新婚夫妇的悄悄话:“哈哈,你们知道新娘子骂新郎了吗?”众人都扭头细听,二孩子笑着说:“哈哈,新娘子不忍疼痛处,使劲推着新郎骂:‘你呀真坏,你在婚前说你有二十年的积蓄,我还以为是钱呢。’哈哈哈。”
众人也哈哈大笑。光棍司令不觉有点失落,立新他爹对光棍司令小专笑问:“二哥,你当初怎么没有成家呀?”
光棍司令做出不堪回首状,幽幽地说:“我二十岁时有个媒婆来我家给我说媒,哎,她硬要一大布袋小麦一百斤玉米,我与哥哥两人,父亲病重死得早,哥哥年纪大还没成家,家里又穷成那样,我怎么能成家在哥前面,再说也拿不出那么多的财礼呀,等待哥成家了,我们欠了一屁股债,更没有能力操持我的婚事了,就这样蹉跎了。”
狗四是个能说书的人,狗四挤过头来说:“哈哈,怕是姑娘相不中你的黑脸蛋吧。不如我们的小吹大爷,能找个替身去相媒。”
立新他爹爹说:“哈哈,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这件事我知道。小吹大爷长得矮,一脸麻子,确实长得拿不出门去,到相亲的时候咋办呢?得了,就找了我们村西的小瑞,那人长得高,一米八的个子,鼻挺眼亮,皮肤白净,那真是一个俊小伙,那姑娘一看便相中了。结婚那天,新娘子跨火盆,扯帘,坐床进洞房只盼着晚上新郎来。哈哈,新郎来了却换了人,那个新郎不是小瑞却是满脸麻子的小吹。那新娘便哭闹,挣扎,却第二天,哎,进去的是少女出来便成了小吹大爷的女人。”
我撇着嘴说:“你就瞎说吧,我才不信呢。”立新他爹说:“你小子知道什么,去去,一边玩去。”他虚势作出赶我的样子,我扭身往炒豆子的大锅走去,抓了一把炒豆子“咯嘣咯嘣”地吃着。
黄兵转身对狗四说:“呵呵,要说有能耐,还是你小子,愣是凭着三寸不烂舌,在外村说书,把人家姑娘哄来家与你过日子,厉害呀。”
狗四得意地笑然后说:“哈哈,这点本事算不了什么,要数厉害,还是我们的生产队长厉害,他与女人那了后,还能乖乖地让女人的老公为她提裤子。”
众人笑骂:“你小子就吹下天来吧,我们才不信,你说说队长使的什么高招?”
那狗四却卖起了关子,他大声对支起耳朵想急着听下文的众人说:“伙计们,把这些油挤完后我再告诉你们。”
众人一听,那笨重的挤油活便干得飞快,六七十斤的豆饼被他们轻易地抱起来码放整齐。干完活计后众人听他往下说。
那狗四笑着对众人说:“队长与那女人相好,趁着她为队里喂猪时便发生了不可说的事,事后队长走了,那女人两手猪涮,恰好她男人正好远远地跑过来,那女人便喊他男人过来,说,当家的,我裤子上的腰带开了,快,帮忙给提起裤子。那男人在笑骂声中,给他的女人提起了裤子。你们说那队长厉害不厉害?”众人也笑骂。
中午要做饭了,男人们便在油坊的院子挖一颗大白菜。院子里是油坊的菜园,那绿的是黄瓜架,红灯笼似的是西红柿,还有紫色的长茄,香香的芫荽。光棍司令便勺了一勺子油,锅里便飘散起了香香的菜香。
这时一条大黑狗却在窗外晃。狗四说:“哟,这不是王集村的黑狗吗?这狗经常来偷食,我们想法捉住它。”他轻手蹑手蹑脚地走到油坊的大门边,把门虚掩着,往上放了一块大石头,那狗嗅着菜香,挤动油坊门想偷偷地溜进来,不曾想挤开门,那石头往下直落,恰巧砸在那黑狗的头上,狗惨叫一声躺在地上不起,那狗四慌慌地按住狗,拿刀剥狗。
不在会儿,我们油坊的院子里便飘着馋涎欲滴的狗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