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识到这可能是宫廷中人进出宫门须出示的东西,遗落不得,于是马上紧追上几步,将腰牌还了过去,平琮露出难得的笑容:“多谢苏姑娘”。便转身大步而去。
我叹了口气,因为不确定的将来而有点沮丧,闷着头往回走,正碰上出门来的云雪岸:“青儿,是什么客人,已经走了么?”
我不想瞒他,无精打彩地说:“是平琮,就是救我们出西平王府的那个侍卫。”
“是恩人呀,那为什么不请他进来坐坐就这样让人家走了?”云雪岸向远处张望着。
“别望了。”我埋着头不太自在。
云雪岸马上感觉到我的情绪不对:“你怎么了?见到恩人反倒不高兴起来?”
我不知该怎样回答,只好扯着他的衣袖进到内堂:“其实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你可知道平琮是什么人?”
“非富即贵吧,看模样不象是普通的侍卫。”云雪岸的回答令我吃了一惊,尽管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原来你早就有所体会,不错,他是宫廷侍卫,确切的说他是皇上的贴身侍卫。也就是说——上次我们见到的楚公子就是当今皇上。”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已小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够听见。
云雪岸有短暂的沉默,然后他道,轻轻缓缓地道:“知道了。”说完又不自然地去查看桌上摆着的几匹布,过了许久才又重新看着我,有些艰难地:“青儿,若是将来发生什么会令你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告诉我,我始终都会在你身边。”云雪岸的手指轻划过我鬓边的发,微微颤抖。
我生出许多感动来,却不知如何表达,只得回以一个温暖的笑,在这样的冬日里,有个人在身边便不会冷。
老庙是一个类似于集市般的热闹地儿,所开的织造坊也是极普通的,云雪岸只看了几眼便退了出来,而我的目的本来就是带他出来散心的,见时间还早,就拉着他四处逛了起来。
老庙的街道最热闹的地方无非有两个,一是杂耍卖艺的,另一个就是街头说书的。杂耍的地方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我和云雪岸挤了半天也没什么进展,便辗转到了一个说书的摊子。
说书先生大约五十开外的样子,有个身穿红袄的小丫头乖巧地站在一旁帮他收铜板。老先生说的都是五湖四海的稀奇事儿,几段下来,喝彩声不断。收了一圈铜板后,老先生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下一个新的故事:
“都道是江湖上血雨腥风,可谁听说过就在二十年前,咱们京城附近有一个叫做胡家庄的地方竟也发生了一出惨事。”
云雪岸的脸色突然变了,原本的白净变成死灰一般。我忙拉了拉他,示意离开这里,谁知他竟站住不动,眼神更是逼视着说书先生,仿佛要把一切破碎记忆翻出一般。
没有人注意到这样一个隐忍的男子,说书人继续眉飞色舞着:“你们年轻一点的,可能都没有听说过还有一个叫做胡家庄的地方,而这里确实存在过,原本都是些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却不料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平地里起了杀戮。说来这事情可能源自一云姓人家。大家可别奇怪,谁说胡家庄的人都姓胡?哈哈!好了闲话少说,那云家倒是有一桩喜事,那就是云夫人恰巧在那天诞下了第二个儿子,可惜乐极生悲,小孩儿还未将襁褓捂热,就来了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将那婴儿给抢走了,这还不算,竟将云家上上下下杀了个干净,连那稳婆都未放过。那伙人离开的时候据说被庄上一个柴夫看见了,结果没过多久,整庄的人都遭了殃,那伙人竟将庄里杀了个遍,末了还放火烧掉房子。听说跑出去的没几个,基本是些会功夫的壮汉,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杀戮发生当天恰巧在外玩耍的云家大儿子,于是关于这个人的传说江湖上也有不少,有说他落草为寇的,也有说他成了一个冷血杀手,一心想着复仇,还有说他沦为乞丐,生不如死……”
说到这里,云雪岸猛地捏紧了我的手,铁青着脸往外走,一路上撞到许多人也视若无睹。我一路小跑跟在他后边,直到进入一条深巷云雪岸才放缓了脚步,然而脸色依旧很难看,心情更是因为触及了伤心往事而起伏不定。
我绕到云雪岸面前,忧心道:“云呆呆你别这样了,都是我不好,带你出来,没想到居然碰见这么个说书的。算了,你别想太多,我给你买糖葫芦当赔罪好不好?”
云雪岸平复了一下情绪,摇摇头道:“不关你的事,我知道你是好心,算了,我们回去吧。”
我点点头,跟在云雪岸的身后走着。然而走出几步后,云雪岸突然又住了脚。
“怎么了?”我狐疑道。
云雪岸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问道:“青儿,你有没有听见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啊?我紧张地竖起耳朵,同时东张西望起来,小巷幽深安静,并没有见到第三个人的出现。见我摇头,云雪岸也只得叹了口气:“也许是我多心了,咱们走吧!”
由于这突来的烦扰,我与云雪岸一路都走的默默,不知不觉已到了天香楼下的那条繁华街道。
由于有心事,我俩在路中央前行并未注意到前方出现的状况,等到听到有人在面前大声呵斥,方才醒转过来。只见面前停了几辆马车,最前面的一辆已探身出一名衣冠华丽的少年,那少年年岁不大,气势却凌厉得很,直冲着我们叫喊道:“哪来的两只狗,看不见小爷的车么?还不快闪开!”
我知道非常时期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准备忍了,于是拉着云雪岸向旁边让开。可没想到云雪岸此时正憋着一股气,火爆脾气竟一下发作起来:“这条路大家都可以走,凭什么所有的人都得让着你们先走?就算让别人让路,也该好好地说,没有你这样嚣张的!”
那少年见居然敢有人不把他放在眼里,顿时火冒三丈:“你是哪根葱?敢和小爷这样说话,知不知道小爷是谁?!”
“我不管你是谁,不道歉我是不会让开的。”云雪岸的声音不高,却有一种令人不敢造势的气势,那少年微微一怔,刚要发话,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凑近说道:“少爷,他好像是邹家请的人……”
少年闻言眉毛动了一动,没有再对我们叫嚷,而是转向了后面一辆车,向里边的人说了几句话,里边的人听完述说后便一挑帘子,也出了马车。
这个人也是差不多大的少年,一身淡紫的长袍,束着银腰带,袖口也滚了一圈银边。当他抬眼朝我们这边看来的时候,我惊得无以复加。
“玄子!”
少年也吃惊地看着我,然而惊讶的光芒只一闪而过,玄子的眼神立刻变得冷漠如冰。方才那少年奇怪道:“怎么小爵爷认得他二人么?”
玄子带着点邪气地笑了:“他们?怎么会?他们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就算他们想认识我我也未必会给这个机会哪!”
少年和玄子同时哈哈笑了起来,我皱紧了眉头,难道是我认错了,莫非真是我认错了?玄子怎会不认我这个姐姐,又怎会是什么小爵爷?
“玄子是我啊,是姐姐,你不认识我了么?”我还是不甘心。
紫衣少年不耐烦地打断我:“都说了不认得了,你这个女人还真是烦,快让开道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那少年竟一扬鞭,马受了惊向我们飞奔过来,云雪岸反应快了一步,拉住我跳到一边,那少年只回头看了我一眼便扬长而去。
看热闹的人这才聚拢过来,七嘴八舌道:“你们也真是胆大,居然敢得罪他们,今天算你们运气好,要换了平日,估计你们已经被打的残废了……”
我仍是不敢相信刚才的一切,喃喃问道:“那个小爵爷是谁?他不是玄子么?”
一位老妇叹着气:“姑娘我看你是认错人了,那小爵爷是林世聪林爵爷的儿子,从小放在外边寄养,最近才送回来,你怎么会认得他呢?”
林世聪的儿子?怎么可能?我几乎跳起来:“林大人哪有什么儿子?!”
老妇几乎要过来捂我的嘴:“姑娘别这么大声说话,被人听见了可不好。我都一把年纪了,干什么要骗你,林家有个儿子的事也是最近才传出来的,这小爵爷……”老妇左右看看,小声附到我耳边,“这小孩比他爹还要狠,明里暗里害了好多小百姓。”
我木然地站起身:“看来是我认错人了,玄子不是这样的……”
“青儿——”云雪岸担心地过来拉住我,“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先回去再说。”
神智不清地回到店里,谁知还没进门,就有伙计慌慌张张地跑来:“云老板,苏姑娘,里边,里边,有有有人在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