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世爱情的凄美与唏嘘
王坤
公元1210年1月26日,天色阴沉,寒气逼人,这似乎在暗示着南宋王朝的一个重量级人物的陨落。一家人聚集在一间屋子里,孙儿高声而又小心的问那个已经85岁的老人:“爷爷,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只见那位老人,头微微抬起,使出浑身力气说出了两三天前写好的诗文:“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然后头又低下来,小声的说:“家祭的时候,别忘了用黄藤酒”,说完之后他略带笑意,悄然闭上了眼,他走了,他要和自己的心上人相聚了。陆游的一生就此画下了句号,但是他与唐婉凄美而又唏嘘的爱情故事却是逗号,留给后人无尽的遐想。
陆游的一生大多时间都在宦海沉浮,但基本都是失意的,最幸福的时光大致就是与唐婉结婚的那几年。绍兴十四年,十九岁的陆游迎娶十六岁的唐婉。少年少女,正是爱玩的年纪,除了缠绵情深,更多的是陪伴彼此成长。他们是夫妻,也是朋友。唐婉是真正聪慧有才华的女子,在不经世事的陆游眼里,这是求之不得的缘分。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的人,能读懂自己的文章,理解自己的心意,这在古时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可是,太恩爱可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在封建社会里夫妻之间必须是相敬如宾,即使是再恩爱也要低调。而且,作为男子要以家族利益为公,随便秀恩爱就会有失体统。陆游的家族就是这样想的,尤其是他的母亲。她看到陆游婚后越来越不服管教,纵情享乐。看一些闲书,写一些杂诗,只顾带着娇妻游山玩水,丝毫不把心思放在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上。于是她就告诉陆游,这种小夫妻的幸福只是眼前短暂的幸福,家族的强盛和延续才是真正的幸福。陆游点头称是,但不为所动,照旧过他的小日子。知子莫若母,母亲很了解陆游,他骨子里和大多数人一样,是极其自我的个性,吃硬不吃软。于是她下了命令:“尽快把你老婆休掉吧。”陆游心想凭什么,他偏不,他要谈条件。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谈条件。母亲代表着家族的权威,代表着社会的认同。对于陆游这样没官职的书生,离开家,就什么也不是。没有钱,失去人脉,背着不孝的骂名,谁都不会理他。这是一个年轻人无法承担的后果。唐婉就这样被赶回了娘家,理由是没能生下孩子。什么是现实,这就是现实。
离婚后的陆游,在悲伤之余,迅速转移视线,投入到夜以继日的读书中。他是那样的刻苦,那样的专注,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几乎快要忘记唐婉。但是世上之事总是爱捉弄人。本来陆游和唐婉可以相安无事,你做你的官,她做她的赵夫人,但是沈园一聚,却使陆游再也放不下自己的心上人了。吃着唐婉精心做的拿手菜,喝完唐婉命仆人端来的黄藤酒,他泪如雨下,回想起自己与唐婉生活的点点滴滴,再想想劳燕分飞的现状,于是,他拿起笔来,就在沈园的墙上写下了著名的《钗头凤.红酥手》:“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鮫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但是陆游和唐婉都知道已经回不去了,她们只能将所有的希冀都存放在沈园之中。于是,在他的除爱国诗词外的作品中,”唐婉”和”沈园”就成了出现频率最多的词眼。在唐婉和了一首陆游的钗头凤后,他就不止一次的去沈园,去寻找他们曾经的爱情,曾经的快乐点滴。75岁,他住沈园附近时,在沈园写下《沈园二首》;81岁,他梦游沈园;84岁,他最后一次来到沈园,再次温习了他们的缠绵爱情。60年的爱与缠绵都化作在自己的无尽思念之中。正如张爱玲曾说:“不多的一点回忆,将来是要装在水晶瓶里双手捧着看的”。所以他依然会梦到她,依然会在梦中痛彻心扉,不肯醒来。如今人们提到沈园,提到唐婉,就知道那是爱情,是凄婉的传奇。这不仅是个体的悲剧,更是时代的悲剧。
在慨叹陆游一生的爱情之余,我不禁在想:陆游已经又成家,新娘温柔贤惠,还有了孩子。唐婉又改嫁赵士程,家庭和睦。如果陆游那年不去沈园,不喝那黄藤酒、不去写那《钗头凤.红酥手》,那么唐婉也不会很快的郁郁而终,使得两人彻底的阴阳相隔,这一点,我觉得陆游为了一时感情的宣泄,太过自我,你给不了别人天长地久,你又何必牵肠挂肚,缠绵不断呢?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对他们的这段爱情又不禁唏嘘不已。
陆游唐婉的爱情故事讲完了,但它给人留下无尽的遐思:我们每个人何尝不是唐婉和陆游的结合,唐婉是你的理想,陆游是你的现实,年少时,带着倔强,带着真诚,到后来,现实溺死了那个单纯的你。你长大,成为了一个你不认识的人。你牺牲了最爱,牺牲了天真,浑身世故,老练圆滑,却发现,自己还是不能过好这一生。世人和陆游一样,永远怀念唐婉,就像怀念每个回不去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