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华家家访(全)

在顾华家家访(全)

看着前面雀跃引路的顾华,他“与众不同”的点点滴滴一桩桩一件件如此清晰地浮现在李芳的脑海中,久久不去。

他的调皮,他的多动,他的纯真,他的朴实,他的善良,他的简单,他的一举一动,他不带一丝丝心机的行为……他让老师觉得难管;觉得他严重扰乱了课堂;觉得他就应该到医院好好检查,觉得医生就应该毫不犹豫给他开药;家长应该配合医生让他好好吃药;觉得他应该一直等到多动症好了之后才有条件学习;觉得他应该每一节课都不在教室;觉得他不在教室,老师和同学才能有一个安静有秩序的教学环境……

如此种种,在李芳眼里心里,都只是一闪而过的一个念头而已——李芳从没有嫌弃顾华这个人。

很多时候,特别是顾华犯错误的时候,她批评他,批评他犯的错误,告诉他该怎样应对遇到的人和事,该怎样对待学习和生活,该怎样和老师、同学相处。

每次看着犯了错误的顾华低着头站到自己面前,或者咬校服的拉链扣,或者撕扯手指头的死皮,有时候撕扯得露出红润的颜色,李芳都有种心痛的感觉,总问他:“你不觉得脏吗?”“你不会痛吗?”每次看到顾华听到问话后摇头,随后又点点头的样子,李芳总是不由自主地在严厉批评他之后,不忘循循善诱的引导和教育。

看着顾华蹦跳着往前行进的背影,李芳不由微笑,说:“在这个班级里面,虽然很多老师都讨厌顾华,巴不得他天天不在教室,最好不要来上学,但是,我真的一点都不讨厌他。处理他的事情,我基本上没有胸口被堵得慌的难受劲。”

“是呀。我也是。其实,他比很多同学都懂得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听老师教。虽然,他只能管住自己很短时间,有时候,可能一说完他,一转眼,他又犯了相同的错误。”黄梅虹说,“可是,我知道,他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他有多动症的毛病,实在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

“嗯。我们只要尽力教好他就好了,效果怎么样只能听天由命了。很多事情,很多时候也不是我们付出了努力就能得到最好效果的,他能比以前好,我们就要感到欣慰。”

“是呀。我们尽力就好了。”

顾华一直在距离两个老师十米左右的前面蹦蹦跳跳,李芳快走了几步,叫道:“顾华,张昊喆,你们走慢点,等等我们嘛!你很熟悉这儿,我和黄老师可不熟悉啊。你说你忽然拐进一个巷子不见了,让我们怎么找你呢?找不到你的话,我们可就去不到你家了呀。”

顾华抬起了双臂,扎煞在胸前,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步子还在向前冲的姿势,上身却转向了后面,扭头看了看在他旁边跟着的,此时也停住了脚步却一言不发,脸上始终带着点似有似无的微笑的张昊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呃——”

李芳和黄梅虹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看到两个老师的步子加快了,顾华又蹦蹦跳跳地前进了。

拐进一条5米左右宽的巷子,往前走了十来米,顾华扯起了嗓子大喊:“老师来啦!”


顾华喊声还没落下,从一长排除了颜色之外,长相毫无差别的以大理石装饰的几间院门里奔出了三四个满脸带笑的妇女,离顾华最近的那个中年妇女笑道:“阿华,你老师来家访啊?”

“是呀!”顾华很大声,很骄傲地回答,“我老师来家访。”

在这妇女后面的院门口也出来两个笑容满面的妇女,一个,李芳很熟悉,是顾华妈妈;另一个花甲之年,应该是顾华的奶奶了。

她们都穿着拖鞋。顾华奶奶一头花白短发,穿着中老年人都爱穿的宽松的碎花棉绸衣裤,顾华妈妈披肩卷曲头发,着装和平时来学校接顾华时见到的差不多,宽松T恤衫,合身牛仔裤。

她们一边招呼李芳和黄梅虹:“老师,来啦,快来快来。”一边回应邻居的话:“是啊,今天老师来家访。”

“阿华仔,老师对你这么好啊,这么晚了,还来你家家访。你要好好努力读书啊,不要让老师生气哦。”邻居阿婆笑眯眯地说。

顾华答应得很快:“知道啦——我会的。”

他话音没落,就带着张昊喆几个大步奔进了家门,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李芳没有见过顾华奶奶。

虽然初次见面,顾华奶奶的热情和尊敬的迎接却不是李芳和黄梅虹可以阻挡的。她笑眯眯地迎了上来,离李芳一米左右时顿住了脚步,左手臂向左伸展,手掌微微上举,右手臂跟随着左手臂的动作,很自然地做着“请”的姿势,大声说:“老师,请,请,进来,进来。”

顾华妈妈站在了黄梅虹身旁,也大声地说:“老师,进来,进来。”

婆媳俩分别在两边,夹道侧身让李芳和黄梅虹先行一步,把她们送进了院子,等两个老师进了院门,她们才紧跟着进了来。

一踏入院门,李芳就觉得顾华家占地面积是司徒轩家的两倍,院子收拾得很干净,没什么绿化,显得院子很宽。

经过院子,进入了顾华家的厅堂。

厅堂右侧靠墙摆放着转角木沙发,沙发面前的木茶几上摆放着一碟切成小块的哈密瓜果肉,上面插了几支牙签。左侧靠墙摆放着几张板凳,板凳距离厅堂大门有点距离,堪堪让通过大门进出的人不会有被堵住的感觉。

顾华妈妈和奶奶大声说:“老师,坐,坐。”

李芳俯身坐下时,环顾四周,看到厅堂左侧板凳后面是一个房间的样子,房间门朝里开,外面摆着两张大圆桌,一张收拾得很干净,上面有几瓶装着咸菜的玻璃罐子,还有一个红色的网罩,显然是一张餐桌。餐桌旁边的大圆桌上堆满了杂物,没有一丝空余的地方。大圆桌旁边,楼梯简朴地对折而上,楼梯旁边,正对着大门口的是厨房。

“你们家好大呀,摆放了两张那么大的圆桌还不显得窄。有两条地吧?”李芳试探着问。

“是呀。”顾华奶奶说。

“怎么你们家有两条地呢?是你们家置换的地多吗?”李芳以为,只要有需要,只要自己有土地置换,就可以向村里要求获得多一条两条的建筑用地。

顾华奶奶笑着说:“老师,你又知道这些?”


“是呀。我来到这个地区比较早,知道这个村子规划建房的事情。当时还有村民不想要这些地,出让给别人。可惜,我们教师家庭收入不高,没有经济能力购买。当时,我们多么想要这么一块地啊!有些本地老师,他们有家里的支持和帮助,购买了这里的一条地,现在不知道被我们多少人羡慕呢!”李芳说。

“我们的地也不是置换的。是按照当时家里的男丁数量分配的。家里三个男丁以下的,分给一条地,四个以上的分给两条地。”

“哦。原来是这样。”李芳说,“那么,如果家里刚刚有三个男丁的,不是亏大了?有四个的不就赚了?”

“是啊。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当时就是这么规定的。”顾华奶奶说,“比如我家,我家老爷(家公),顾华爷爷,顾华爸爸和伯父,四个男丁,就分到了两条地,就是现在这个样子。”顾华奶奶伸长手臂划了一个圈,表示眼前所见就是那两条按男丁分得的住房用地。

“真好。”李芳和黄梅虹都感叹。

李芳和黄梅虹肩并肩坐了下来,正面对着那碟水果。

顾华妈妈挨着李芳的肩膀坐了下来,奶奶坐到了靠近大门里面的木凳上。

“老师,吃水果。”主人很热情地招呼。

老师们都没有动。

忽然,顾华和张昊喆不知从哪个角落跳着出来了,都放下了书包,一身轻盈。

顾华捏起一根牙签,一块接一块大口地快速地吃着哈密瓜。

“阿华仔,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了。”顾华奶奶怜爱地看着他说。

顾华妈妈看了他一眼,疼爱地批评道:“吃那么快干什么?慢点吃。”

李芳看到顾华妈妈硬生生忍住要迈出去双脚和已经抬起来想要帮顾华擦拭嘴角流出来的果汁的手,心中不由摇头:“十岁的孩子了,吃点东西,受到几位长辈的关注!”

“顾华每天回来都是这样吗?”李芳看了看顾华奶奶,又看了看顾华妈妈,问道。

顾华妈妈说:“是啊。每天回来我都会准备一碟水果给他吃。他每天回家来都像饿鬼下山一样,狼吞虎咽的,能把整一碟水果都吃完。老师,你不要理他那么多啦,吃吧,吃一点。”

李芳笑:“不吃了。留给顾华吃吧。”

“里面还有,吃吧,吃吧。”

老师们还是都没有动。

顾华狼吞虎咽地吃了小半碟哈密瓜后,才似乎猛然惊醒:旁边还站着一脸尴尬的张昊喆呢。

他拿起一根牙签刺着的哈密瓜,把牙签举起放在张昊喆手上:“吃啦,你,快点吃。别客气。”

张昊喆红着脸,接过了那根牙签,把哈密瓜轻轻送进了嘴里,小口小口地咬着,非常害羞的模样,好像刚才没礼貌的人是他而不是顾华。

“快吃,快吃!等一下去我的房间里面玩。”顾华催促道。

张昊喆轻轻“嗯”了一声,把嘴巴张得大了一些,吃得也快了一点儿。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声势震天地要往楼上奔去。

他们的脚刚踏上楼梯第一阶,就被李芳的一句话给堵回来了:“顾华,你别走,过来,坐下。我们、学生和家长都要在一起聊一聊的。”

顾华回头看着身后跟着的张昊喆,大声说:“张昊喆,你上去,去我的房间。”

“哪个是你的房间啊?”

“你上去看看就知道啦!有我的衣服的房间就是啦。”顾华用力拉了一下张昊喆的衣袖,顺势把他往楼梯上推了推,“快去,快去。等会儿我再叫你啊。”

张昊喆犹犹豫豫、忐忑不安地上了楼。


顾华愉快地挨着妈妈坐了下来,一会儿看看李芳,一会儿看看黄梅虹。

“每天回来吃完水果后,我就会让他玩一玩,玩差不多半个多钟就叫他做作业。他做作业倒是很快,随便几下就说完成了。不过,很多时候呢,那手字写得很差。我都要他重写的。他每次都乖乖听我的话重写,也是很快就写好。每天不到7点钟就能做完作业。”顾华妈妈笑着摸了摸顾华的后脑勺,很骄傲地说。

李芳也笑:“你这方法好,你看啊,这学期他写的字好多了。不过课堂上做的笔记,书写实在太潦草,我很怀疑他自己都不知道写的是什么。果然,有一次,他还问同学,他自己写的那个字是什么字。拿过同学的笔记一看,才把自己写的那个字给认出来。”

“是啊。他只要一贪快,就更没心思把字写好了。”顾华妈妈说。

“以后你在家里继续用这个方法,让他养成把字写工整的习惯。只要养成写好字的习惯了之后,继续这样下去,他的字就能写得又快又好了。”李芳说。

“好啊。”顾华妈妈很爽快地答应了一声,又扭头看着顾华说,“听到吗?老师都说我的办法好啊!以后,你更要听我的,写不好乖乖重写啊。”

“嗯。”顾华大力地、严肃地点头。

“我平时都经常跟他说,多得遇上了李老师你这么好的老师,那么关心他,对他又严格要求。现在所有教他的老师里面,他说就怕你,最听你的话了。”顾华妈妈说,“他回家来经常说‘这是李老师说的,李老师说就要这样做的’。只要你说过了什么,他就是什么,你想不让他那样子做都不可以。”

顾华奶奶看了顾华一眼,又看着李芳说:“是啊。我也在家总是教育他,在学校要好好听老师的话,要和小朋友好好相处,不能调皮捣蛋,不要乱跑,不能惹其他同学。多得遇到这么好的老师,要好好听教,学好。”

“幸好你们家长支持配合教育,他在学校有什么事情,我们老师向你们反映,你们都能给予积极回应,能积极解决问题,教育好顾华。我们老师能够大胆放宽心去教育他,就是因为你们家长的态度是合作的。所以,顾华能有这么大进步,我也很感谢你们家长的。”李芳满心满眼的真诚。

“老师,你不用怕,我和别的家长不一样。我知道你是真心为了顾华好的,你帮我教育好他,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怎么会怪你呢!以后也希望你严格点帮我管他,如果他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在学校批评他,告诉我,我也会在家里教育好他。他在学校犯了大错误,你要打他,我也不会怪你,你只要别打他的头就好了,我就怕他变成一个傻子就不好了。”顾华妈妈讲得比较动情。

正因为顾华妈妈多次讲过类似的话,一次,李芳看见顾华多动得实在不像话,严重影响班级纪律,影响同学学习,影响他自己的安全,多次劝说无效的情况下,不由怒火中烧,用教鞭敲他的手脚,以示惩戒。受到鞭策的顾华果然安静下来,带着畏惧的眼神看着李芳,开始认真听讲。


因为鞭策了顾华,课间,李芳怀着忐忑不安的、准备接受顾华妈妈狂风暴雨的心情,及时联系了她:“顾华妈妈,你好,今天课堂上,顾华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我用教鞭敲了他几下。放学后,你问一问他课堂上的表现,教育教育他,让他以后注意到自己的行为。”

“好的,好的,老师,谢谢你。”顾华妈妈回应道。

第二天,顾华在学校的表现有了进步,课堂上安静了很多,能听讲,还能回答问题。

虽然他的多动暂时不可能改变,但是,看见他在课堂上认真学习的时间越来越长,李芳感到欣慰,更为顾华妈妈对自己教育方式方法的支持异常感激。试想,一个老师鞭打了学生几下,如果家长认为老师伤害了孩子,对老师采取不放过的态度。李芳现在还是不是一个老师都很难料想,哪可能还坐在顾华家里和他奶奶和妈妈那么和谐地聊他的学习和生活?

社会上,媒体传出多少老师因为对学生使用了肢体惩戒,引起家长的严重不满,上医院检查,到学校闹事,把老师和学校上告,把事情有图有真相地发布到各种媒介……李芳想想都后怕。因此,她怀着忐忑难安和顾华妈妈沟通。

没想到,顾华妈妈对她的感谢和配合,不仅没有让李芳没有感受到谋生之路被截断的危险,反而看到了家校配合教育的美好效果,看到了顾华的转变。

她不由再次为遇到这么支持配合的家长感激,更觉得要花更多心思好好教育顾华,让他发展得更好。

其实,她上学的年代,每一个家长都像现在的顾华妈妈一样,孩子在学校被老师批评,回家还免不了被家长一顿狠批。

可是,时代不同了!

李芳经常告诫自己,一定不能用自己上学时老师对学生的方式方法教育学生。

虽然顾华这个学生有点儿与众不同,但是,用教鞭敲打了他的手脚几下,李芳的内心始终不安。

“老师,下个学期就要升上六年级了,还是你带他们上去吧,不会换老师吧?”顾华妈妈问。

李芳笑:“这个我怎么知道呢?像我们这种普通老师,带什么班,带不带上去,都不是自己说了就能算的,要听学校安排。学校要我们教什么班,我们就要教什么班。不让我们叫什么班,我们就不教什么班。”

顾华妈妈满脸担忧:“有可能换老师啊?如果换了老师怎么办呢?我们家顾华就听你的话,我怕换一个老师,他又要跟老师磨合,顾华又会难教。李老师,我们能不能去跟校长说,我们班不换老师啊?”

听到顾华妈妈的话,尤其是听到她说“去跟校长说,不换老师”,李芳的心“咯噔”猛地跳了一下,吓得她差一点控制不住站了起来。

她赶紧摇头摆手:“别,你别,你们千万不可以去跟校长说。”

看到忽然激动起来的李芳,顾华妈妈觉得奇怪:“为什么呢?”

李芳讲起了几年前的一件事情:家长觉得李芳教得好,向校长快递了一份签了家长姓名的“申请书”,希望李芳还教这个班。收到“申请书”的领导们无奈,让李芳继续教了那个班一年后,不仅把她这个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撤换了,还把把数学和英语两科老师全部换了。

对老师学生和家长的惩戒不可谓不严厉。

学生在小学阶段最后一年换了三科老师,换了班主任和副班主任,所有科目的学习要重新适应,班级风格要重新洗牌。

在李芳看来,对学生的发展不妥。

但是,从领导的角度想想,李芳又觉得可以理解。


那还是8年以前的事情了:

8年前,李芳任教的一个班即将升上五年级,大多数家长觉得她工作认真负责,耐心细心,无论对班风学风,还是对学生每一个个体的发展,都很满意。

学校对教师工作的安排,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老师的工作进行小循环,一般只在低年段(一二年级),中年段(三四年级),高年段(五六年级)轮流教学,极少跨学段。也就是说,李芳当时教的是三四年级,把学生带完四年级,学校就会给李芳重新安排一个三年级教学班任教,不会再让她带那个班上五年级去。

这个班的多数家长不愿意换老师。

她们不知道从哪里了解到,李芳以前带过至少两届学生进行过大循环教学,从二年级一直带到六年级,几乎对整个小学阶段的教学内容熟悉,对学生思想动向和发展都很了解,而且事实证明,那两届学生语文功底异常扎实,很多学生深受李芳影响,热爱阅读,热爱写作。升上中学后,因为有扎实的语文基本功,语文科一直是强项,成为拉分的强势科目。

家长们在班级家委会的带领下,打印了一份“申请书”,在下面签名,按手印,要求学校让李芳继续带这个班上五年级。

“申请书”以快递的方式,在暑假,送到了郑校长手上。

开学后,郑校长多次找李芳谈话,李芳感觉到,郑校长对家长们的做法异常愤怒。

李芳猜想,郑校长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挑战,学校教学教务工作招到家长指手画脚,绑架了自己安排工作的权利,打破了原有的工作设想和安排。

李芳也委屈。

郑校长在谈话中反复问李芳:“你知道家长们的行动吧?”

“不知道。”李芳也反复回答,“我知道的仅仅是她们希望我继续带这个班。不知道她们会这样做。”

看到郑校长和其他领导看着自己的怀疑的目光,李芳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领导们一致认为,家长写“申请书”,李芳是主谋,是李芳指使家长这么做的,要达到什么目的暂时没有人知道,也说不清楚。可能是为了创出一个好名声,或许和家长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利益关系。

在领导们异样的眼光中,李芳在小心翼翼,更加努力工作的工作状态中度过了任教那个班级五年级的一年时光。

六年级,这个班级的语数英老师全部都被换了。

这一年,学校领导看见李芳,总觉得很别扭吧。李芳想,他们该多么希望随时把李芳换掉啊!但是,不能在学期中无缘无故换老师,他们忍!

一年后,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于是,换!

李芳又一次遍体鳞伤:她多么希望能够把那个班带到六年级,带他们到毕业!

但是,不可能!

不要说学校领导以为李芳有什么私心,班级中不愿意李芳继续任教的学生、家长也会以各种方式和学校领导联系,把收集到的李芳在教育教学时做得点点滴滴让他们不如意的事情用放大镜无限倍数地放大,汇报给领导们,让他们对李芳的看法再度恶化。

一个班那么多学生,那么多家长!

李芳绝对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会得到所有学生的喜欢,更不会奢求所有家长都喜欢自己。能有大多数学生和家长认同自己的教育教学方式方法和教育教学效果,李芳已经非常满意了,已经觉得自己没有误人子弟,能无愧于“老师”这一职业了。


“你想想,如果你们又去找校长讲让我继续教下去,校长会怎么看我?我还要不要在这个学校呆下去了?你们这样做,从你们的角度来讲,是因为我教得好,受到家长拥护。但是,领导们的感觉不一样。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我这小老百姓也真的不知道。总之,上次那件事情,从结果来看,就不是为了我好,也不是为了孩子好。”

“这样啊。那怎么办呢?我是真的害怕会换老师啊。”顾华妈妈甚至有流泪的冲动,眼睛红红的。

李芳笑着安慰道:“还这么久的事情,你就担心了,担心到什么时候呢?”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你知道的,顾华以前是什么样子,能有现在这样的表现,花了我们多少精力。如果换了一个老师,又不知道情况会怎样。哎!”

“不用担心,我们学校的老师都非常好,你知道的,你看,像顾华一二年级时的老师,都非常好的,都非常爱护他的。是吧?”

“确实是,但是,谁知道以后会遇到怎样的老师呢?如果顾华和那个老师合不来,不听他的,怎么办呢?我又听说小孩子长大一点,很容易逆反,现在很多时候,我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骂他了。有时候,我骂他,他也会忽然用很生气的样子看着我,像不服气一样。你知道的,他的多动症现在虽然好了很多,但是,如果他逆反,不听老师的,多动症又发作起来,或者变得更厉害。该怎么办呢?”

“不会的,只要你和老师好好沟通就好了。到时,我也会和新老师交底的。你不要这么快就担心了,事情还没有到呢,你就在这儿瞎担心,有什么用呢?”李芳也有点伤感,从心底来说,李芳愿意教这个班到六年级的,虽然这个班的学生个性鲜明,虽然他们的行为“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让老师们觉得头痛,难教、难管,花费了她无数心血。

但是相处三四年下来,感情深厚。

正因为付出了真情,用心经历过,所以,放不下。

“如果学校实在要换老师,我们也没办法。哎!”

李芳又笑:“叹什么气?学校既然要安排一个老师接这个班,肯定只能找比我更好的。”

“我们觉得你是最好的。”顾华妈妈说。

“你看,就算我继续教他们六年级,他们升上中学后,还不是要换老师?其实哪一个老师都是好老师,我们学校哪可能让不好的老师进来呢?”

“我知道我们学校是好,老师也都很好。”顾华妈妈很肯定地说。

李芳更笑:“是啊,不单只我们学校的老师好。好老师多着呢,顾华还要读很久的书,你会发现,他以后总是能遇到好老师,比我好得很多很多的老师。”

“像你说的这样就好了。”顾华妈妈的情绪马上又好了,她笑着说。

顾华坐在妈妈旁边,一边吃着哈密瓜,一边一会儿看看李芳,一会儿看看妈妈,一回儿看看黄梅虹,一会儿看看奶奶。

这么久没有让他说一句话,他居然心安理得。


“诶,黄老师,这段时间顾华上英语课表现得怎样啊?”顾华妈妈问黄梅虹老师。

一直静静地听大家聊天没机会插嘴的黄梅虹一直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很多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只是班主任李芳的影子。

如果不是学校硬性规定副班主任一定要陪着班主任到所有学生家里家访,如果不是自己也担任着班级的重要科目英语科的教学任务,学生学英语方面的很多情况必须和家长反映的话,她真不愿意来家访。

其实,李芳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谁以为她很想去家访,简直疯了!

“哦,他这段时间还好啊,上课的时候能比较认真听,很快就能听懂我讲解的内容,还经常发言,回答得也比较准确。就是很多时候坐姿不正,影响同学听讲,有时候还会动一动同学的东西,搞得同学有意见。”黄梅虹说,“还有他的作业,写的字时好时坏,有时候写出来的数字是5还是9都分不出来。”

“老师,他写不好字,你让他重写,罚他写多几次,直到他写好为止。”顾华妈妈说着,扭过头看着顾华,“你看看,我在家里总是叫你要好好写好那手字,你总是贪快,随便写。下次写不好,我又叫你重写,如果老师还不满意叫你重写,你给我在学校好好重写。知道吗?”

“嗯。”顾华认真地点头答应着,口里的哈密瓜汁顺着嘴角流出了一点,他赶紧用手背擦拭了一下。

李芳看了看顾华,说:“你看看,现在多么听教,如果每一次老师说什么,都能像现在这样听,多好,我们会少操多少心啊。”

“李老师,顾华就怕你,所以,他说在你上课的时候,他最认真,所以,你看啊,他就语文学得最好,每一次测试都能得到90多分。”

李芳知道顾华上语文课时状态最好,能保持比较长时间的坐姿端正,但是,她觉得自己面对学生足够温柔,总是从学生角度考虑问题,而且,自己并没有感觉到顾华“怕”自己。

“我很可怕吗?”李芳问顾华。

“嗯。”顾华以闪电般的速度看了李芳一眼,马上又把眼光投在了手上捏着的哈密瓜上面了。

“可是,我觉得没有一个学生怕我啊。”李芳疑惑,“你看,他们下课后总是围在我身旁,和我说说笑笑的,哪有一点怕我的样子。平时,顾华也总是到我旁边来,和我,和同学说笑玩闹的,根本没有怕我的表现嘛。”

“他说你上课的时候很凶。”顾华妈妈说。

李芳辩解:“我上课也不凶啊,讲解课文内容,需要很认真的,没有时间凶哦。”忽然,李芳反应过来,“嗯,是了。我的课堂绝对不允许有人说闲话,影响课堂纪律。如果有人说闲话,我就会马上停下来阻止,我要保证课堂教学有高效率。”

“哦。”

“是啊。如果上课纪律不好,我讲课没有多少人听,我不是做无用功吗?”

“对啊。上课,学生就是要认真听讲才行,要不怎么能学得好呢?”顾华妈妈说。


李芳恍然大悟:“我知道为什么顾华说我很凶了,就是因为他上课的时候很多小动作,总是被我提醒要好好学习,有的时候实在不停地动来动去很厉害,说不听,我还会用教鞭敲他的手掌,所以,他就觉得我很凶。是吗?顾华。”

“嗯。”顾华低头做了一个肯定的回应,没有看李芳一眼。

“可是,我上课的时候,他还总是会动来动去哦,有时候讲也讲不听,很影响周围的同学,偏偏周围坐的有几个学生也是比较会开小差,也比较爱玩的。顾华,上课的时候认真点不行吗?”黄梅虹严肃认真地说。

顾华妈妈没等儿子开口,抢先说:“是哦,黄老师,顾华他欺负你呢。他说你没有李老师那么凶,他不会怕你。你以后上课的时候对他凶一点嘛,让他怕你,他上课就不敢乱动了。”

“可是我要怎样才算凶呢?是要我上课的时候,看到他不认真,影响别人就打他骂他吗?”

“你可以试试的。”顾华妈妈说。

黄梅虹着急得跺了跺脚,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可是我不想对学生这样啊。”

顾华妈妈很支持老师:“你不想这样,顾华不是就不怕你,你上课的时候他就想怎样就怎样,不但影响你讲课,自己又学不到,还害同学仔听不好课。你凶一点嘛,对他好,我们不会怪你的。”

“那么,顾华,以后你上课不认真,我就按照你妈妈说的方法对你了哦。听到了吗?以后你要认真点,学好点,到时候,你做了大老板,接待外国客人,自己就能跟他讲英语了,不要请别人翻译了,多好啊!那外国客人一传十,十传百,说和你交流起来很方便,其他客人都来和你做生意。你的公司就发达了,你就成为富翁了。要不然,请一个翻译,可能把你的意思乱说一气,你也不知道,还在傻笑,会很吃亏的呢。”黄梅虹说。

“说话啦!”顾华妈妈的胳膊肘轻轻推了推顾华,催促道。

“好。”顾华低声答应,明显决心不大,底气不足。

这时,进来了明显是一家子的三个人。

一个小女孩走在最前面,前脚刚踏入门口,看见里面坐着两个陌生人,一愣,想要退出去。紧跟在她后面的年轻妈妈没有看见屋里面的情况,右手顶着女孩的肩膀往前一推,小女孩身不由己地往前进走了两步,进了屋。紧接着,年轻的妈妈也进了来。最后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长得酷似顾华,圆圆的头,圆圆的脸,敦实的身体。

李芳向三人点头:“你们好。”

“这是顾华大伯,伯母和妹妹。”顾华妈妈说。

李芳和黄梅虹又一次向三人点头。

三人顿住了脚步,顾华大伯说:“是老师来家访吗?”

“是。”李芳说。

顾华妈妈介绍道:“这位是顾华的班主任李老师,这位是英语黄老师。”

“老师好。”顾华伯父和伯母异口同声说道,“妹妹,向老师问好啊。”

“老师好。”小女孩大眼睛向李芳和黄梅虹扫视了一眼,低下了头。

“你们先进去。”顾华伯父往里面挥了挥手,一边吩咐妻子和女儿,一边在顾华奶奶旁边坐了下来。

顾华伯母看着两位老师,说:“你们坐啊,我们进去了。”

“好,好,你忙。”李芳说。

顾华伯母牵着小姑娘的手,一起往里面走去。


看见两母女进去后,顾华伯父笑着对李芳说:“顾华很调皮啊,辛苦你们老师了。”

李芳没有和他客气,说:“是啊,他很调皮,花了我们很多心思教育。不过,好在他妈妈很支持配合我们老师,所以他还算听教。现在比以前好多了,进步很大了。如果不说,别人肯定不知道他是一个有多动症的孩子。”

“多得你们很有心思教育他,他才能像现在这样。”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没有多做什么的。”李芳说,“其实花了更多心思的是你们家长。如果没有你们家长对他的重视和教育,只是我们老师单方面努力的话,肯定没有效果的。”

“下学期,顾华妹妹就要读一年级了,也是在我们学校读呢,不知道会遇到哪个老师呢?”顾华妈妈说。

李芳笑着说:“不知道呢,不过我们学校哪个老师都好,所有老师都是最好的老师。”这是她的真心话,自从李芳来到这间学校,每天都感受到团队一起前行的力量在推自己努力前行,每一个老师都那么有学识,有见地,有方法,有能力。正因为如此,学校才一直是老百姓口中的名校,老牌名校。

“是。”在座的顾华家人一致认同李芳的话。

“你们是我们学校的地段生,到了上学年龄就可以进我们学校读书。我听说你们街道每年有50个名额进我们学校的,是吗?听说有人可以从你们街道买到名额,是吗?”李芳问。

学校里,地段生人数不多,但是,地段生们基本属于调皮的、学习习惯和态度都不能让老师们满意的那一部分。

班主任们只要在办公室里面聊起学生调皮捣蛋的各种情形,总会有人问一句:“他是地段生吗?”

回答八九不离十:“是啊,不是地段生,怎么会这么难教呢?”

在学校老师们心中,地段生和“难教难管”生基本画上了等号。

老师们经过多年观察,发现了地段生难教育的原因:本地段家庭原本属于城郊,城市化进程中,农田被规划,政府补偿了巨额资产;每家每户都有大量房产供出租,大部分收入依靠房屋出租,成人不用辛苦劳作,劳动只是满足生活的需要,家庭收入高,生活悠闲,富足;家长文化程度不高,认识不到教育对孩子的重要性;家长对儿童发展没有长远目光;家长不能指引把握孩子的发展……学生也有以“钱”识人生的观念,以为学习不学习没关系,家里的钱足够几代人花,不用学习也能衣食无忧,不愿付出努力;也有学生觉得老师的衣食住行比自己寒碜,老师没有资格教育自己……

学生难教难管,总是有原因的。

老师们有时候很生气,有时候一讲到地段生,给人听起来觉得老师们戴了有色眼镜,对地段生有歧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嘛!

实际上,没有一个老师会放弃任何一个学生。


地段生的调皮是出了名的,家长到校门口大嚷大叫也是出了名的,老师们对学生的耐心教育有时候惹得家长生气。

“老师,他犯了错误,你帮我打他,我不怪你的”“老师,他没做作业,你帮我留下他来做,留到多晚都没关系”……之类的话,地段生的家长说得最多。

听到家长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李芳知道,他们讲这些话不是出于真心,更多是出于无奈,自己不能以为家长真的想让老师打自己孩子或者留自己孩子在学校补做作业,她总会回应:“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打他的。”“你放心,我尽可能不留他。”……

李芳不是没有经历过,也不是没有见过其他老师因为有家长承诺“你可以打他,我不怪你”“你可以留他,多晚都没关系”……一厢情愿地以为出于为学生好,让学生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让学生更优秀而采取行动,体罚学生、放学后留下学生补做作业或者为学生补习。

没料到,事与愿违,体罚了学生后,无论下手轻重,有伤没伤,只要听见孩子被老师动了手,有肢体语言,老师总会被家长以“学生受伤,老师打学生”为由大声责怪或被投诉被告状,引发纠纷。

家长之前的承诺随风飘散于无形,他完全不承认说过这样的话:“我怎么可能让你打我孩子?他从小到大,我自己都不舍得动一个手指头!他哭一声我都心痛得不得了!我怎么可能让你打他?你凭什么可以打人!你以为你是老师就可以打人了吗!信不信我告你,告到你连老师都没得做!告到你后悔做人!”

留学生下来补作业或补习的老师呢?李芳承认,完全为学生着想。但是,校门口,一般都会出现一个怒火滔天、嚷叫声震天动地的老人或中年人:“为什么留他堂?知不知道我在校门口等得多辛苦,我家里还要不要做饭?我家里还煲着汤,如果出意外谁负责?你们老师难道没有家吗?知不知道我们家长有多辛苦!等、等、等,知道我等了多久吗?还让我等!叫他快点出来!再不出来……”

想到自己和同行们的这些经历,李芳在教育行业浸淫得越久,越觉得心惊胆战,越不敢自以为是地为学生好而采取学生或家长不接受的教育方法和教育手段。

即使她知道,她采取的那些方法和措施,对学生只有百利而绝无一害,无论从教育学,还是心理学,还是学生眼前现状,还是着眼于学生长远未来,无论从哪一个方面,哪一个角度讲,哪一个角度考量,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是,她小小的私心里面,为了自保,尽量告诫自己:算了,别!

她当然不会任由学生违纪,既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学校有学校的纪律,班级自然也有班级的规则。

她制定利用班会课和全班学生一起讨论,制定适合班级特点的班规班纪,培养班级领头人,组建班委会,经常召开班委会,教他们站在一定的高度看班级和同学之间发生的问题,学会透过问题的表面现象,分析问题的实质和原因,学会以同龄人的办法,解决同学之间的小矛盾小纠纷,使纠纷化解。


大问题,李芳自己处理。

实际上,很多小问题,都被交到李芳手上处理。李芳天天忙碌得希望自己能有多个化身,希望自己能像孙悟空一样,拔一把毫毛化出无数化身,可以处理无穷无尽的突发的大事小情。

用李芳的话说他们:“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但,体罚?还是不敢!

怎么办?

理论!

感情!

现实!

理想!

家国情怀!

本人人格魅力!

……

能想到的方法,能用到的知识,都用上,只为了学生能有进步,只为了学生心理健康。

不完成作业的,怎么办?

鲁迅先生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

李芳想方设法为没有完成作业的学生挤时间,让他们尽量完成。实在完不成,有什么办法呢?李芳和老师们倒苦水时会说:“我总不可能拿着枪指着她,逼她完成作业吧。”不要说没有枪,就算有枪在手,李芳也绝对不可能也不敢采取这种极端行为的。

给学生们机会。

再给他们机会。

又给一次机会。

最后——

只能争取家长合作,让家长在家挤出时间,让学生完成本该早就完成却没有完成的作业。

如果多次沟通,家长都没有办法配合到位,或者家长自己觉得孩子可以不完成作业,李芳就会放弃对该次作业的追缴工作。

地段生,在学校老师们心中,学习习惯和学习态度方面的形象不太好。

形象不好,是一回事,他们能进入本校上学,却羡煞不能顺利进来的仰慕这所学校的家长。

使劲家长浑身解数进到学校的学生,家长都比较重视教育,学生学习习惯和学习态度也都比较好。

李芳很想知道,那些不是本地段户籍的学生是怎么进来学校上学的。

不止李芳,李芳的亲戚、朋友、为人母为人父的以前的学生,都曾经问:“你们学校要怎样才能进去读书啊?”

“我只知道有地段生、一些相关的单位职员的子弟可以,其他的,我真不知道。”

“看来,我只能买学区房了!”李芳的外甥女哀嚎,“可是,我哪里买得起啊?”

李芳认同。

“姨,你有没有办法啊?”

“我一介平民,哪有什么办法?”李芳说,“不过,有机会我可以帮你问一问,看看别人是怎么进来的。”

虽然有好奇心,但是,李芳不愿随便问这些问题。

她知道:好奇,很多时候会累人累己。俗话都有说“好奇害死猫”。

关系一般的家长,她不愿问,怕家长以为她对孩子不利。

她曾经问过一个比较熟的家长:“你们家不在我们学校的学区范围,你怎样进来的?”

那个开着广告公司,公司一部分营业额来源于全市各间学校广告业务的学生家长——公司老板娘,笑得花枝乱颤:“李老师,我告诉你,我们纯属运气超好。”

李芳带着微笑,带着疑惑,看着她,听她绘声绘色地讲述:“我们公司的业务很大一块和学校有关,所以,我们认识很多学校领导。我们到处打听,到处托人,想法设法,要进来。但是,最终,还是不行——政府掐得很紧。我们绝望了,都到我们自己地段的学校报了名。眼看,就要到9月1日上学了,我记得是8月底,28还是29日,总之就是那几天。忽然,有一个人告诉我,学校有一个报了名的学生不来了,有了一个名额,不过要几万元。我高兴坏了,马上把钱给了人家。哈哈,这是我做得最开心的事情,比到街道买一个名额还要便宜,我们就进来上学了。你说,我当时是不是走了狗屎运呢!”


“你真是运气好啊!”李芳为她高兴。

“不过,你说怎么能进来,我还真不知道。因为,全部事情都不是我做的。”

李芳问过一个相熟的市直机关退休干部是怎么把同龄的孙子和外孙女一起弄进学校来的。

“难,真的很难。花了很多心思。我们退了休,没人理会我们,我们的面子一点都不好使了。好不容易弄进去一个,另外一个又说没办法。好在,最后,两个都进去了。”

现在,老人的孙女就在李芳班上。

能做她的老师,李芳觉得真是缘分,所以,对这学生,李芳更加严格。

究竟怎么难?怎么操作的?

李芳没敢问。

现在,就坐在地段生的家里,他家下学年还有一个就要进入本校上学的小女孩,李芳觉得可以一问。

顾华妈妈热心地说:“老师,你知道的,你们学校用了我们村的地,所以,学校每年给我们村50个学位。有些年份,我们村到年龄上学的孩子没有50个,村里就会把名额卖出去,说是3万元一个。有时候超过50个,就也要抽签了,抽中了才能去的。其实,很少出现超过50个的。不过,我知道的,以前可以生两个小孩的时候,也有过一两次。”

“有学位多的时候,别人家怎么样才能买到呢?”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顾华妈妈说,“可能直接去村里面问吧。”

李芳相信,她不知道。

已经在顾华家里待了很久了,也沟通了顾华的情况,了解到一些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

李芳觉得应该去下一家了。

“好啦,那就这样吧。”李芳看了看黄梅虹,说,“梅虹,你还有什么要和顾华妈妈说的吗?”

“没有了,就是以后希望顾华上课的时候能认真点,遵守上课纪律,作业写好点。”

“那,就这样吧。顾华妈妈。”李芳站了起来,“平时我们的联系也比较紧,有什么事情,我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你。我们还是平时多联系,多沟通,一起努力抓紧对顾华的教育。好吧?我们去下一家吧。”

“好的,老师。”顾华妈妈笑眯眯地说。

“我们照张相,合影留念。”李芳让顾华家在座的人都过来,坐到一起,照了张相。

留念是真的。

学校要求老师家访要拍照,要上传,要定位,也是真的。

领导监察得紧啊!

照完相,李芳和黄梅虹都低头完成学校要求老师家访后要填报的内容:学生姓名,一起去家访的人员,家访内容,学生家庭地址定位,家访照片,等等。

“好的,你们回去吧。”踏出顾华家,李芳向送她们出来的顾华妈妈和奶奶挥手,“回去,回去,不用送。”

“回去吧!”黄梅虹也回头向两人挥手。

“好的,再见,老师,下次再来。”

“好的,再见。”

“顾华,下一个去谁家啊?你继续给我们带路。”李芳说。

“好啊。”卸下了书包,一身轻松的顾华一蹦一跳得更欢了,他跑在了李芳和黄梅虹前面,“下一个,就是去——阿——超——家——快走,快走,张昊喆,快点走——”

张昊喆背着书包,跑得有点吃力,没有出声,只是加快了速度,尽力追赶上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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