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18日
原文:
郑朝朔问:“至善亦须有从事物上求者?” 先生曰:“至善只是此心纯乎天理之极便是。更于事物上怎生求?且试说几件看。” 朝朔曰:“且如事亲,如何而为温清之节,如何而为奉养之宜,须求个是当,方是至善。所以有学问思辨之功。” 先生曰:“若只是温清之节,奉养之宜,可一日二日讲之而尽,用得甚学问思辨?惟于温清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奉养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此则非有学问思辨之功,将不免于毫厘千里之缪。所以虽在圣人,犹如‘精一’之训。若只是那些仪节求得是当,便谓至善,即如今扮戏子扮得许多温情奉养的仪节是当,亦可谓之至善矣。” 爱于是日又有省。
试译:
(徐爱旁听别的学生向先生请教的情境)郑朝朔问先生,至善应该也有一部分是从事物上求的吧?
先生说,只要你的心中纯粹是天理那就是至善了。怎么还需要从事物去求,你举个几个例子看看?
朝朔说,比如说孝敬父母,如何能够做到冬温夏清,如何做到奉养的恰当,这些都需要学习和讲究才能算是至善吧,所以这里应该有学问和思辨的功夫。
先生说,如果只是冬温夏清、晨昏奉养是否得当的问题,一天两天就说清楚弄明白了,还用得着学问思辨?只有冬温夏清、晨昏奉养的时候是否做到了正心诚意、心无杂念,这才有学问思辨的功夫所在,如果这方面不学问思辨,那很容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古代的圣贤,在《尚书》中告诫我们要“惟精惟一”。如果仪式规矩得当了就算至善,那现如今的演员扮演孝子都那么得当,是不是他们就算是真的孝顺呢?
徐爱os:我今天又有长进啦!
解读:
这一段还是在探讨是不是应该听朱教授的话,从事物上讲求至善的道理。(可见朱熹在当时是多么有影响力)这次换了一个学生提问,是郑朝朔。
郑朝朔的意思,如果只有温清和奉养这些做到了才可能是至善,所以要在这方面下点功夫。先生的意思是,方向错了,温清、奉养这些地方的道理非常容易讲清楚,根本不需要去做研究探讨,真正困难和应该去天天学习探讨的是如果让自己的心纯是天理,这才是顶顶重要的事情。
先生在这里提到了“精一”二字:
《尚书·大禹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这句话和这一段阳明先生的话互为映照。我目前的理解是这样的:人心是很危险的,容易被本能和欲望俘虏,道心常常体现在微小、精妙,不容易察觉的地方,只有专精的一个地方,不断深入深入深入,正心诚意的坚持笃行,不偏离目标(允,真诚、诚意,执,执行、笃行;中,中正不偏)。用白话说,人心很危险,道心很难求,还有在一个地方不偏不倚正心诚意并坚持不懈地专精才有可能的道。
阳明先生认为精一的方向就是致良知,祛除内心的杂念、欲望,把一颗心修行到达至善的境界,然后其他一切都自然而然达到了。我觉得这一段特别关键,古代圣贤的道理已经说清楚,要惟精惟一,大家都知道,但问题是到底在哪里惟精惟一呢?是应该在事物上惟精惟一吗,阳明先生格竹七天七夜(允执做到了但不够厥中),未果后经过多年反思得到致良知的结论。我是这样理解的,比如说格竹子这件事,一个人下定决心开始在竹子这里求道。于是他开始格物致知,用精一的功夫研究竹子。他日日观察竹子,学习竹子,模仿竹子,抚摸竹子,亲吻竹子,简直要把自己变成竹子了,此时他已经摒弃了外在的一切专心在竹子的世界,在这个过程中,这个人虽然在竹子的世界,同时也是他自己世界,他学习和掌握竹子习性的过程中其实是在和自己对话,在和自己的内心相处。表面上他是修竹实际上他是在修己,他有欲望啊,他想吃想喝想睡想和人交流想和人互动想要安全和温暖,但他只有竹子,所以他修竹的过程就是放下和休整自己欲望和冲动的过程。最后他成为了竹子专家,对于竹子的一切了如指掌,从播种成长等等诸多细节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世界第一,人类第一。他的修行过程其实就是修自己的过程。(纵观世界,哪一个成功者,哪一个成功的企业不是这样的呢?他们只有放弃娱乐休闲、各种机会的诱惑,才有可能在某一个领域有所建树)
修竹子是修自己,学习国学是修自己,编程码字也是修自己,修自己就是修自己的一颗心,何不从一开始就修心呢?这是阳明先生不同于朱熹的地方也是他光照千古的原因,他抓住了圣贤惟精惟一的本质,从咽喉上着刀!致良知,存天理,只要自己的一颗心修成了,其他都是自然之理,轻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