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你对我做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我愤怒之下放弃你这个朋友,又能改变什么?”
楚腥说完后,窗外的晚风依然在明目张胆地吹进来,沿着敞开的窗户吹进楚腥简陋的客厅,吹进饭桌上摆着的一碟牛肉干和两个盛满啤酒的玻璃酒杯里,却怎么也吹不开浅梦一时突然被上了锁的语言。
所以,浅梦只好沉默。
随着浅梦的沉默,夜晚仿佛从那一刻开始就在无声地崩塌着。直至最后连漆黑都不剩。
当夜晚没了漆黑,还能叫做夜晚吗?
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楚腥也不知道这个答案。但他必须要让浅梦知道:“就算我放弃你这个朋友,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我一样没有机会交到比你更好的朋友。
没有机会交到比你更好的朋友,不是因为我的交际圈不够辽阔,而是因为人性本就是丑陋的,本就是贪心的。
贪生,贪财,自然也就贪色。
既然没有机会交到比你更好的朋友,那我为什么要去推毁你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友谊之城,而再去花成本来建设一座甚至不如你的城堡呢?”
自从事情发生后,浅梦就一直在愧疚又忐忑不安地寻找楚腥为什么不放弃他这个朋友的答案,却一直寻而不得。
而此刻,浅梦突然知道了楚腥不放弃他这个朋友的答案,他的心仿佛倏地被小狗叼走了一块,恰逢此时窗外响起了小狗凶狠的叫声。
恍惚中,浅梦有了像在做梦的感觉。
可是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中,浅梦都觉得他应该要跟楚腥道一声对不起。
尽管这声对不起已经迟到,尽管这声对不起是世上最苍白无力的,尽管楚腥根本就不需要这声对不起,但他依然要跟楚腥说声对不起。
浅梦对楚腥说了对不起后,他猛然地意识到“对不起”这三个字是汉字中最虚伪的字眼。
“明明知道是错的,当初为什么还要去做?既然当初义无反顾地做了,现在为什么又要厚着脸皮道歉呢?”
想到这里时,浅梦情不自禁地冷笑了起来。
感受着浅梦比冬季还要寒冷的冷笑,楚腥猜不透隐藏在冷笑背后的原因。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去猜。他一点都不想知道浅梦为什么而冷笑,就像他很不愿意接受浅梦的道歉,但他被迫接受了。
因为浅梦已经说了,而他也已经听了。
楚腥不愿意接受浅梦的道歉,不是因为他还在仇恨着浅梦,仅仅因为他不愿意看到浅梦的虚伪。
在楚腥的记忆中,浅梦是无与伦比地真诚的人。他希望浅梦在这个充满虚情假意的年头,可以一直真诚地活下去。他希望他幸福。
能够一直真诚地活着,本身就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
所以楚腥在听到浅梦的道歉后,他有了如同被别人弄坏了心爱的玩具的愤怒。他生气浅梦既然做不到一直真诚地活下去,那当初为什么就不能虚伪些,不要主动告诉他——“他和婷婷偷吃的事情。”
如果他不知情,那他如今依然不会和他爱的婷婷分手。
夜晚越来越深了,酒杯里的啤酒也正在渐渐地失去冻度。啤酒一不冰了,就会变得很苦,所以楚腥要赶在啤酒变苦前,示意浅梦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实,楚腥只是想借喝酒藏住他对浅梦的虚伪的失望。但他没想到的是浅梦喝得那么猛,在和他碰杯后,他紧接着一杯接着一杯,一个人自顾自地喝着,也不找他碰杯。
楚腥看得出来,浅梦是故意在找醉。他知道他为什么要找醉,但他不想也不懂得如何去开导他。
在错误的事件上,多说一句都是伤害。
果然,没过一会儿,酒量本就不好的浅梦喝到第五瓶啤酒时,他醉了。他趴在饭桌上自言自语着,并且右手不经意间还把酒杯碰掉在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
看着碎了一地的玻璃,楚腥并没有立刻去收拾。他在平静且慢慢地喝着酒。他的耳畔除了浅梦起伏不定的自言自语外,还有陆续地从窗户飘进来的说话声。
他不知道都已经三更半夜了,到底是谁还在楼下大声地说着话。但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不幸的人。否则,他们就不会在本该睡觉的时间还在楼下大声地说着话。
“他们应该是为了生存刚应酬回来,或者刚下班回来。”他想。
楚腥把房间收拾干净,并且把浅梦安置好在客厅上的沙发后,已经是凌晨的两点三十八分了。此刻整座城市如同掉进沙漠里,发不出一丝声响,而他却还没洗澡。
楚腥洗完澡后,在洗手间的门口用吹风筒把头发吹干后就直接走进了卧室。他太困了,困得已经懒得去关注几点了。
可是躺在床上的楚腥明明困得不行,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海都是浅梦的自言自语:
“对不起,我不该和婷婷发生感情。可是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后,我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尽管浅梦说得断断续续,但楚腥却听得清清楚楚。就像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婷婷离开他时,他在夜幕降临下依然在她的脸上捕捉到了不屑的表情。
婷婷是楚腥爱了将近三年的女人。
楚腥不是没恨过浅梦,但他也比谁都明白就算没有浅梦,也会有另一个男人来插足他和婷婷的感情。
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
如果婷婷不打算离开他,就算他这个男朋友当得不称职,她也只会叫他改正,而不是和浅梦纠缠在一起。
这也是楚腥很快就选择原谅浅梦的根本原因,但他永远都不会和浅梦说这些。
可是让楚腥不明白的是,浅梦和婷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到一块的?他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呢?
第二天早上十点十三分时,浅梦终于从洒满阳光的客厅的沙发里酒醒了过来,然后他习惯性地找来手机看了时间。
放下手机后,浅梦才意识到安静的房间里楚腥已经不知所踪了。卧室的门半开着,里面根本就没有楚腥的身影。
他猜楚腥应该是去上班了。
与此同时,他意识到醉酒后的脑袋动一下就疼,让他感到很难受。这让他想起了他和婷婷偷偷摸摸地在一起的日子,他对楚腥的愧疚感日渐如同废弃房迅速地结满的蜘蛛网,让他无法动弹。
于是,他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主动选择结束了他和婷婷本不该发生的感情,也主动地对楚腥坦白了他和婷婷的错误感情。
他清楚他跟楚腥的坦白对婷婷的伤害有多大,他也明白他这样做有多自私,但良心上的不安让他顾不上这么多了……
在他跟楚腥坦白后,楚腥和婷婷的分手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没想到的是楚腥知道实情后只是冷漠了他一段时间后,然后又和他来往了起来。
他以为楚腥知道实情后,会狠狠地揍他一顿,然后从此不再往来。
楚腥面对他和婷婷的事件的态度,让他感到很不解,一直在困惑着他。因为这种事情放在任何男人的身上,都是毁灭性的。
这也就是他昨晚为什么会借着酒意忐忑不安地问楚腥:“我偷了你的女人,你为什么还愿意和我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