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1)

    一条蜿蜒两三里的如赤龙一般的接亲队伍,迎着三月的东风盘延着进入了一片桃花林。

    龙首处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正昂着它的头颅傲然阔步,突然感觉脸颊被勒得生疼,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住了即将踏出的前蹄,前面粉嫩色的路看上去软绵绵的,踩上去一定非常舒服,它心想。

    它有些不满的哼吸着鼻孔,发出了“噗噗”的声音。随后感觉脸上的缰绳松了,后颈的鬃毛处传来一股自上而下摩挲的舒适感,惬意的抬抬脖子晃了晃脑袋,它不再哼唧哼唧的了。

  背上的马鞍右边往下坠,它挺住背部不至于倾斜,听到落地的声音,一个红色的身影走到前面,蹲下身子,用手捻了一片粉嫩嫩的花瓣。

    它也低下头嗅着地上的花儿,满地的清香混合着初春鲜泥的涩味儿一下子冲斥鼻孔,没忍住的嗤息了一下鼻子,喷散了眼前的桃花,抖了一下头,它又小心的细细的嗅着眼前的一朵散落的小花瓣,这个小小的粉嫩的透着点儿白的小花瓣,是远处那片红云中坠落的一个小天使,出现在它的眼前,它爱惜的观察着这个可人的小天使,细致的纹理间似乎流淌的细小的蜜汁,它忍不住的张开了厚唇将之舔入嘴中,旁边的主人见状忙用手拍了拍他的脸,摇了摇头,但脸上却是温和的微笑,它用脑袋蹭了蹭主人。主人站起来,招来一个仆人,吩咐说,将前面路上的花清扫一下,娘子尚来喜爱桃花,是不忍如此多的人践踏的。

    “官人~”,一声柔软的声音传入耳中,后面那顶红轿中下来一位女子,丫鬟搀扶着她走过来,她撩起了红盖头,男子用手轻按了一下她的手臂说:“娘子!”,女子只是轻摇了下头,从她的眼神中男子释然的点了点头,是自己狭隘了,何乎在意盖头该什么时候摘这等小事。女子仰头看着漫天飘飞的桃花,她伸开手掌,接了一片花儿在手心,桃花在手掌中轻的几乎不存在,可在心中的分量却重得一直坠着她的心。

    相比较男主人,这匹枣红大马更喜欢女主人,女主人身上的味道就是这桃花的清香。虽然男主人对他也很温柔,但是它本来就是属于女主人的,女主人陪伴了它很长的年月,它也和女主人经历她曾经的喜和忧。女主人柔弱的身体能撑到现在也是因为世间有这桃花,应该说因为还存在着桃花。它伸着长嘴舔了一下女主人的手,女主人清甜的笑着说:“桃华别闹!”

    “桃华”是这匹马的名字,它的长耳仿佛被电般的抖动着,“桃华别闹!”这句话似乎勾起了它的某个时段的记忆,它不再乱动,一双大眼珠子盯着眼前这位女子,女子也愣神的盯着它,好像知道它在想什么,她的额头贴在它的额头上,他们的回忆似乎连同在了一起。

    那似乎也是在三月,它在马厩里,头还不过围栏般高,身上的毛还未完全退换完,还是毛毛糙糙的灰色,它正将下巴高昂着搭在围栏上瞪个两颗大眼珠子看着外面一棵刚刚抽出几片细叶的树上,一只燕子正低着头用嘴顺着翅膀腋下的嫩毛,却好像察觉到什么忽的飞走了,竖起两只耳朵它才听到莽莽撞撞急急促促的脚步声,然后一个着急忙慌的小丫头冲了过来,它赶紧拿开下巴,往后退了退,显然她是冲着马厩来的。

    进了马厩这个小丫头就想往一匹高头大黑马身上爬,可她的手连马背都够不到,试了两下爬不上去,这时听到后面小姐小姐的叫声,急得原地打转,却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灰不溜秋的小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翻身上去。可这小马却缩在角落里不跑,她拍打着马背,叫到:“小祖宗跑起来啊。”

    小马一愣神,还从未有人骑在它的背上过,它有些不知所措,紧张的几乎忘记该先迈哪个蹄子,待背上传来催促的拍打时,它不管三七二十一,硬着头皮跑吧,跑起来摇摇晃晃的,只听见背上传来阵阵尖叫声。突然它好像找到感觉了,这个时候它想到了前辈们驰骋草原时的飒爽英姿,它撒开了腿,几乎是跳着跑的,很显然它只是自以为跑出了前辈的英姿,现在它自信的高昂着头颅,跑得更欢,跳的更高,背上的惊叫也更加的响亮。

    三月间的柳树长出了细细的小牙儿,正向河流秀着他的新裝,一只小麻雀落在枝条上,‘啾啾啾’的左张右望,上看下瞧,正瞧见河岸边的野花招来一只蝴蝶儿,蝴蝶停驻在花芯上吮吸着甜甜的蜜汁。呼的一阵影子掠过,带来一阵风,风倾斜了花儿,花儿跌了蝶儿,惊得小麻雀拍打翅膀担心的叫了两声,悬发之间蝶儿扇起了翅膀,落在了柳条的嫩芽儿上,这芽儿离水面很近,柔软的细风骚痒着柳条,柳条被挠的颤颤的点着头,蝶儿立在芽儿上,颤颤的柳条让它一次次和水面差之毫厘,险些湿身,它瞪着眼看着柳条尖儿时而轻轻点着河面,点开了一个圈儿,一个圈儿,河水竟然在笑!它惊奇的展开翅膀,贴着水面,追逐着河面漾开的笑纹。

    笑纹逐渐变淡,近乎消失,突然一个极其尖亮的叫声惊得它险些落水。看向岸上声音来源,只见一青年男子甩着一个绳圈,不偏不倚正好套在一匹暴走的马脖子上,马疾驰中被勒住,前腿高高抬起险些仰翻,背上的女孩子吓得尖叫着,手紧紧攥着马后脖上的鬃毛,疼得小马龇牙咧嘴发出‘咴儿~咴儿咴儿~~’的叫声。

    蝴蝶儿方才想起,这暴走的马儿和女孩不就是刚刚从它身边掠过险些让它从花上跌落的那道飞影吗,那男子莫非就是传说中套马的汉子吧……

    那男子眼疾手快,跨上一步拦腰将女孩提了下来仍到一边的草坪上,这小马不过男子胸口处方高,这马被勒了脖子感觉很不舒服,狂甩着头,弹着后腿。男子用手顺着小马的脖子,安抚着它,不一会马便温顺了下来。

    小女孩摔在草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想要冲着男子发飙,可当眼睛切实看清了男子,那些话又说不出了。收起她那平时大小姐的脾气,温婉的道:“多些公子相救,小女无以为报,只有以……”

    “得了吧你”,话还没说完男子就拍了一下她的头,“小丫头,言情小说看多了吧。”

    女孩似乎被拆穿般,脸上泛起了红云,低着头结结巴巴的说:“什…什么嘛,书…书中是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突然觉得自己情急之中竟能说出这么个有理有据的理由真是个天才,反而自信满满的昂着头看向他,:“对,要涌泉相报。”

    “不过嘛!”她爬起来,拍拍身,掸掸两条胳膊:“小女子身无长物,无以为报。但是又不好欠你这份恩情,除了以身相许,也没有别的办法喽”,她摊了摊两条胳膊。

    男子心想这谁家的孩子跑出来胡闹也不管,见小马现在很温顺,他取下马脖子上的绳圈,顺着马嘴套进去然后从头上揽一圈下来打个结。对女孩说:“小女孩子家家的,只要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出来给别人惹麻烦就是对我的回报了。”

    说完将绳子交给女孩,转身就走。女孩嘟着脸撅着小嘴,心里埋怨:怎么你们都认为我麻烦,爱惹事。她正气鼓鼓的呆站那里,却突然被手里的绳子牵扯着几欲跌倒,顺绳子看去,那小马竟然会自己往前走。

    “哼!连你也不听话。”女孩想用力拉住小马,奈何力气太小,只能跟着它走。

    “咦?是刚才那个大哥哥。”女孩突然发现原来这马是一直跟着那位男子走的。男子左转它左转,男子右转它右转。忽然一辆马车经过隔开了他们,只依稀的看着男子的身影进了一条巷道。待到马车经过之后,小马也拉着女孩一起进了巷道。没有看见男子,继续往里走,出了巷子也没看到人,却看到一方池塘,池塘边有一棵桃树,这怕是几百年的桃树了,有两个人环抱粗细,蓬勃的桃树此时开满粉红浓密的桃花。马儿哧息了一下鼻子,望向桃树,小跑着过去。女孩纳闷的想着,看见啥了它这么兴奋。

    跑到了树下面,马儿用头蹭着树干。女孩微促的喘着气息看了一下四周什么人也没有,她把绳子一甩说:“跑啥呀你。”然后用脚踢了一下树,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有点失落。她蹲下来靠着树,目光发呆的盯着某处。似是自言,又好像跟马儿说话:“桃花落了会去哪里呢?”马儿好似没听见,只自顾的啃食树根处的嫩草。

    “清姨说娘亲化作了桃花仙子,被接引上天去了,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马儿扇着尾巴依旧在吃草。

    她拿出一个香囊,这是她娘亲曾经佩戴的香囊,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依旧存留着桃花的清香。香囊久久的贴在鼻唇间,香气窜如鼻子进入脑海里,牵扯出模糊不清却温和慈祥的面容,抱着胳膊将脸埋了进去,身子微微的颤抖,幽幽咽咽。

    正自涕零间,听到马儿的嘶叫,才方抬头,却见漫天皆是缓缓起舞的桃花,风儿逐着花儿,花儿随着风儿。但见那玉容隐隐噙珠泪,颜开珠滑落香腮,乱花中一道身影纵跃而下,落在她面前,抬手轻拭她腮边的泪珠儿,声音柔的能把一切融化了:

    “丫头,哭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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