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遥思当年攀长城
李楚江走后的几天，张燕霞几乎足不出户，天天都在楼上画。
先是铅笔草稿，反复修改定稿后，改成彩色水粉，然后又用湘绣打底子的颜料，画成最后的定稿。这幅将是湘绣用的样稿，上面的图案和颜色，将和未来的刺绣成品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只是，这幅是用的颜料画在画布上，将来的刺绣是用丝线绣在底丝帕，或者底丝绸上。也有用绢底的，这大概与绣者的创作意图有关，当然也需要考虑内容。
这次张燕霞采用的是最考究的奶白底色的素库缎。
她将把最终的绣底子，用湘绣特有手法用发丝般粗细的小针，一针针地将样稿轮廓、线条、细节一丝不差刺出细小的洞，再将样稿拓在上面，这就是最后的绣底子。
五天以后，李楚江如约带着张燕霞所需要的全部材料，返回了青莲峪，其中包括一只用金丝木做成的绣框。
这只绣框就是未来这幅绣品用的。绣框实在太大。幸好当时设计房门前有道明廊，门窗又极大。李楚江找人把这只大绣框吊上去，搬进二楼的绣房，再按照张燕霞的安排架好。
李楚江笑着指着绣框。
“霞妹子，这怕是你到目前为止绣得最大的了吧？”
张燕霞也笑了。看看平躺在架子上的绣框，长足有4、5米，宽至少三米以外真的有点大。
张燕霞说：“还要麻烦你们一起帮忙，把这个底子绷在上面。”
她指着旁边卷好的素库缎。
李楚江指挥机关帮工把素库缎移过来，几个人在张燕霞指挥下，将素库缎绷在绣框上面固定起来。
张燕霞又说：“麻烦姐夫和那些首长打个招呼，现在开始到我完成，一定不要派人来打听进度。我从今天起就会把自己关起来了。婆婆年纪大了，来人肯定会打扰她。”
李楚江笑着说：“这个自然，那位祁主任已经明确了，让省里、市里无论如何不要来梅家。祁主任说我们也应该信守承诺，相信霞姑定不负众望。我过几天陪阿芬回来，让她回家来陪着婆婆，我暂时也留在青莲峪不出去了。你就放心闭关刺绣吧。”
张燕霞笑了。
“那就最好不过了。”
整整一个月，张燕霞几乎足不出户，只有吃饭的时候下来一下，吃过马上又回到楼上，关上绣房的门在里面做活。
张燕芳一直在和李楚江说，她这样只怕要弄垮身体。
梅雨莲却说，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等她完工再让她好好调养了。
张燕芳有时候会上去，在窗户外面朝里面张望。
总看见她附身在那巨大的绣框上面，一针一线绣着。绣框旁边立着一幅画，只是背朝窗户看不见上面是什么。那绣框虽大平架在绣房中央，也是只能看到五颜六色的，并不能看清上面绣的什么。
张燕霞把自己的作品隐藏得严严实实。
这幅作品她用出了自己全部的心血，从开始设计到正式刺绣，从用针、用线到用底、用色，真是每一个步骤都精益求精。当然，也亏得她自幼观察细心，又无师自通爱好绘画，自从3岁开始涂鸦，竟然也积累下大量的素材。这次要用到的长城背景，素材就是她幼时家在北京，不止一次登上长城的缘故。否则，只怕真的有点无处下手了。
张燕霞从自己保留的大批素材中，看见当年在长城上留下的素描，不由得回忆起当年的情景……
那应该是五年级吧？
学校组织高年级的同学去爬长城。张燕霞带来一块大画板。从大巴车下来就是严箫潇在帮她背着。那年的严箫潇已经做了中队骑手，还要负责举着那面中队旗。
张燕霞不让他再帮自己背画板。
他却抢过来就背在身上，打起中队旗朝着小伙伴大声喊着。
“走了，跟我上长城啦。”
小跑着朝山上冲去。
严箫潇只用了一年时间，已经从一个外面转来的差生，变成了全校排名在前的优秀生。
来的第一学期入队，第二学期就被同学们选为小队长。他的性格豪爽、活跃、热情，最重要有担当，很快就在全班树立了很好的威望。从四年级开始又被选为中队委员，担任中队旗手，更是样样都要努力走在同学们前面了。
在严箫潇一声招呼下，一群孩子呼啦啦跟在他后面，朝着山顶冲上去。
学校一共来了两个年级12个班，大巴车拍了一串，竟有四五百个学生。12面中队旗，一面大队旗，几百个戴在红领巾的孩子们，在红旗的指引下漫山遍野地在奔跑、呐喊，那场面真是看着叫人心里发热。
曾经有一位在场的晚报记者拍下了这一幕。
第二天发表在晚报上，起了个名字叫“长城上的孩子们”。
严箫潇冲出去了。
张燕霞不能不跟在他后面，一面跑一面还在叫：“箫潇，你把画板给我自己背，我背得动。你看你这样多累？”
严箫潇已经跑远了。
一只手扶着队旗立在那里，一手整了一下肩膀上的画板，对下面的张燕霞大声喊：“小霞，你空身爬山吧，可以快一点，省下力气到上面去画画。我在上面等你。”
说完像个小兔子一样，又窜到前面去了。
孩子们硬是从陡峭的八达岭山那些岩石的缝隙里钻过去，从那些路也没有的地方攀上山峰来到长城脚下。他们在高高的城墙下，欢呼雀跃地朝长城上面的游客挥手。带队老师们基本都是沿着长城的台阶走上来的，就是这样已经气喘吁吁。孩子们却从山坡爬上来，然后在附近的山头各种竖起旗帜安营扎寨了。
严箫潇选了一个最高的山头，爬上去把队旗插进岩石的缝隙中，又捡了几块石头把下面竹竿卡牢。才取下肩上的画板架，找了一块平整的大石头，替张燕霞把画板架支好。
看看男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到了，女同学却明显落在后面，又对几个强壮的男同学说：“你们先喘口气，然后下去接一下女同学。我先下去接。”
说完几个跳跃就朝来路返回去，简直就像不知疲倦的小机器狗。
有几个身材高大的同学稍稍喘口气后，也跟着下去了。
张燕霞身材娇小体质弱，早就落在最后了。她气喘吁吁地望着前面的山坡，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严箫潇已经几个猴跳窜到她面前，笑嘻嘻拉住她手。
“起来啦，我扶着你走。”
有了严箫潇助力，张燕霞鼓足勇气站起来，在他搀扶下咬着牙终于爬到顶峰了，居然还不是最后迟到者。
看下面山坡上还有两个小姑娘坐在地上喘气。
严箫潇放开张燕霞，居然再一次冲下去，最后一手拉着一个小姑娘，第三次爬上来。
所有的同学都竖起拇指夸赞：“箫潇好样的。”
同学们散在山上休息。
张燕霞爬上那块大石头，对着群山看了几眼，又盯住那在群山峻岭之间逶迤盘旋的长城，拿起笔聚精会神地画起来。
她全神贯注地一笔笔画着，完全沉浸在一种忘我的境界。
时间却在一点点过去，太阳西沉已经到了下山的时间。按照规定，长城上吹响了少先队的集合号。
各个山头都传来了领队老师和队长们的招呼声。
“同学们，抓紧时间下山了。”
“快一点了，同学们，天要黑了，大家赶紧下山。”
严箫潇招呼着自己班级的同学抓紧下山，却发现张燕霞还在那里画画。
他大声喊：“小霞，别画了。收拾东西下山了。”
张燕霞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一样，还在专注地画着。
严箫潇跳上大石头，一面拔下队旗，一面对她说：“小霞，走了。”
张燕霞竟然头也不回。
“你先走吧。我还有几笔没有画完。”
严箫潇过来看了一眼。
“真的来不及啦，太阳马上就落山了，万一黑了山上不好走。”
张燕霞却犯起倔来还是在画。
“你走吧。我一定要把夕阳西下之前的长城画完。”
严箫潇着急了，他知道这个丫头一旦犯倔，九头牛拉不回来。
他看看已经陆陆续续下山的同学，又看看太阳，走到张燕霞身旁说：“好，我陪着你。”
张燕霞终于抬头，看了身边这个男孩子一眼，抿嘴一笑又低下去用心画起来。
太阳下山了、
远远从下面传来同学们在大声喊他们，“严箫潇、张燕霞快下来。”
张燕霞终于画完了。
她收拾好画架，正打算自己背上。
严箫潇已经抢过去背在肩上，一只手拉起张燕霞，一只手拿着中队旗。
“快，咱们赶紧下山。”
他们爬到一半，天空完全黑下来。
张燕霞慌了，喘着气说：“箫潇，山上会不会有狼？”
严箫潇笑着说：“哪里有狼？就是有也不用怕，有我啊。”
“你打得过狼吗？”
严箫潇舞了一下队旗，得意地说：“当然打得过。我一竹竿打断狼腿，再一竹竿戳瞎狼眼。”
“咯咯”张燕霞被他逗得笑了，一个不留神脚下踩了个空，“哎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