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就没怎么热过。午后,常常会毫无来由的下场阴阴凉凉的雨。雨瞬间浇灭了一直不绝于耳的蝉声。
始终觉得,蝉声才是夏天最深刻的记忆。浓密的树荫,一阵又一阵的蝉声,伴着晨起,伴着家务,伴着读书,伴着午憩,伴着手中轻晃的蒲扇,也伴着记忆中蝉声四起的童年往事。
儿时,暑假,大人都是要上班的,我们一群孩子,便整天在外面玩,不知炎热,不知疲倦。有一次,有个小伙伴说,我们一起去抓“野乌子壳”吧,那东西据说可以卖给中药铺的。能换钱买东西,这在当时是多大的诱惑。于是,大家志同道合的成立了野乌子小分队。
野乌子,就是蝉的上海话。从幼虫到成虫,蝉一般会经历几次的蜕皮,那蜕下来的壳极具药用价值。我们每人捡一根长长的树枝,很威风的从汽轮新村一路走向红旗新村,这一路,香樟树茂密葱笼,饱满的树冠如绿浪起伏。有经验的男孩,听声音,看树干,而野乌子壳通常会完好的挂在高高的树干上。“这边有一个!”有人大叫,便几个人同时围住,仰头勘看,手里的树枝怎么也够不到,于是几个胆大的男孩一咧嘴,爬树呗。完整的野乌子壳犹如一副盔甲,非常的有型,仔细观察一番后,我们便小心的放进了袋子。每找到一个蝉壳,对我们都是一种成就,那高亢的蝉歌,炙热的阳光,满脸的汗水,都让我们充满了无畏的斗志。
以现在的标准,我们这些都该属于野小鬼了,钻进爬出,整日拿着树枝到处挖泥到处浑打,玩到太阳落山,回家时,一身的泥,一腿的蚊子块,父母忙着煮夜饭,自然也无暇多说我们。那时,胆子也比现在大,为了和小伙伴打赌,野乌子是用嗓子发声还是用腹膜发声的,我会用手捏住野乌子,戳它的腹部,那轻薄透明的蝉翼在我手心不住的挣扑。(但是长大以后,我竟然越来越怕这些虫子了,躲之都不及,哪还敢去用手抓呀。)
其实,这么一群人,一天下来,也抓不到多少只野乌子壳,等拿到药铺,郑重地从袋子里倒出来,发现很多都被挤碎了。药铺的老头当然不把我们当回事,一个劲地数落我们,什么年纪嘎小,就知道瞎混,什么不好好学习,就知道寻钞票……结果,空手而归,这也因此严重打击了我们的积极性。再以后,我们一起玩时,虽然还会继续捉捉野乌子,看到挂在树干上的壳也会想办法弄下来,只是,谁也没再提卖钱的事了。
上学后,在常识课上,学了关于蝉的知识,才知道蝉的一生是极富情节的。蜕壳是它的重生,泥腥和沉默,统统留在了空壳里,而后,居高处而高歌,在盛夏的灼热中,它们尽情的释放,炫耀,即使高歌之后是死亡,也,在所不惜。
于是,无蝉不夏,从夏初到夏末,始终,听见的是生命的歌唱。而到了声绝夏去的那刻,那些死去的成蝉和新生的若虫将一同被风吹落,归尘土,无声的,于黑暗中,等待下一次的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