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三兄弟的父亲去世了,王氏女士的丈夫没了,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由于传统史学家在记录女性配偶时,通常按照惯例以“某某氏”撰写,隐去其原来的姓名,我在史书中也查询不到这位伟大母亲的原本全名,因此本书后文中的所有涉及“某某氏”的女性角色,我将在后面补称女士二字,以表对人物的尊敬,在人类历史长河中,我们要认识到,女性是独立的,是应该去尊重的个体角色与单独人物,不当是历史糟粕文化中的依附关系。)
壮年早逝的朱五经留下了遗孀王氏女士和尚未成人的朱家三子,为了三个孩子的生计,王氏女士辛劳奔走,四处联络,终于找到了一位值得依靠,能够依靠的去处——宋州萧县刘崇。
刘崇是朱五经生前的好友与同乡,关系却称不上最好的一位,但王氏女士之所以拜托到这份交情,实际考量是因为刘崇当前的家底殷实。刘崇本人在萧县是一位土财主(刘崇考原籍萧县富户),投靠他,在当时那个帝国摇摇欲坠的世道下,是最为稳妥,能让孩子安稳长大的方法。
刘崇在家中摇着蒲扇吟诗作乐,家中门丁一踉跄拜倒在面前:“(主人~!啊不是)大人,砀山县朱五经来访!”
刘崇端在嘴边的茶壶嘴喝到一半,忽的一下子顿时放下。
“这五经先生怎么突然想到来拜访我了。”要知道在唐时读书人身份还是比较高的,上门拜访一般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必定有要事拜托。
刘崇理了理衣衫,拍拍袖袍,就往外步去迎客,三步化作两步走,到大门前没有瞧见一本正经的朱五经,却看到了眼眶红润的王氏女士和三个半大不小的毛孩子。
一番讲述,话尽凄凉。
刘崇的鼻子也紧得一酸。“人走了,后事处理妥当了吗?”“妥当了。”“既然如此,也是上天的不公,而不是他(朱五经)的过错,你们就留下吧。”
王氏女士心中的石头终究是落下,自己和孩子的落脚点有了,在这个年头,愿意开口承诺接纳四张吃饭的口舌,实属需要真金白银的付出,不可不谓动容。
终究,孤儿寡母在萧县安了第二个家,王氏女士日常帮助府上做一些杂活,三兄弟去地里耕作,贡献自己力所能及的本事。
太阳很耀眼,六月更为盛;火热的烈阳炙烤着大地,上升的热气扭曲了街景,流不完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一半滴到土里,一半滑进衣间,有的擦拭不及,狠狠钻进了眼角,模糊视野的片刻,刺得眼角生疼。
要知道唐朝土地耕作的时候,用的工具叫作曲辕犁。这个玩意儿十分需要体力参与,可知在地里干活有多么辛苦。
被这种一百八十度扭转的生活狠狠摩擦了几年,朱家三兄弟的心思开始发生了不同的变化,老大性格最像父亲朱五经,一如其模样老实本分,既是寄人篱下,也当用心干活,报答恩情。日日耕作,不肯放松偷懒。
老二朱存惰性缠身,天生懒狗一条,父亲去世的影响促使他“懂事”了几年,本性就开始渐渐不受约束,时不时躲避耕作劳务。
老三朱温样貌俊朗,外形和父亲朱五经很像,但是这两年性格越来越背离其父亲的脾性。年轻人朱温心思已经早就不放在耕作上了,但他不是像二哥那样单纯躲避耕作,只为偷得浮生半日闲。
朱温不耕作的原因是他开始仔细研究起了刀剑棍棒,锻炼武功的方法窍门。并且学习和练习常常到忘我的境界,以至于有时候吃饭都需要大哥朱昱捏着木棍来“请”他。
虽说长兄如父,但是即使朱五经本人还在世,估计也劝说不了他这个小儿子朱温的习武之志了,因为乱世,就要开始了。
公元875年,王仙芝与黄巢发动起义,频频在曹、沂、徐、宋、汝、邓等州一带活动。
在家每天对着石头和木头人训练的朱温闻讯,激动得用力过猛,竟然一下子把手中的长棍给打断了。
当晚朱温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想要去投奔起义军,母亲和大哥知晓后,虽然不想朱温奔赴战场,但他们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朱温这颗燃烧的从军心的,是夜,一家人默契无言。
翌日早上,朱温就拉上了在家里睡觉度日的二哥朱存,再一次跪倒在他们的母亲面前,但这一次,朱温已经长大成人了,并且他到了改变自己境遇的时候了。
“此番孩儿不孝,但参军之志,是多年之心愿,愿母亲成全。”
王氏女士似乎感觉是最后一次要跟这个儿子诀别,眼眶湿润,泪眼婆娑,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朱温的脸庞,似乎是在抚摸他已逝去丈夫朱五经的脸庞,似乎是在抚摸朱温襁褓时期待在她怀中的模样。
“就如此吧,母亲是如何都拦不住你的。”
就这样,朱温踏上了起义的道路,母亲和大哥守在家中,为的是老实本分耕作之道,朱温拿起刀剑,行的是我命由我的江湖。
至于二哥朱存,对他而言,只要不干活,去哪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