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1992年出生在甘肃灵台的一个半山腰上。家里有父母,还有一个长她三岁的姐姐。这个家除了两口窑洞,就剩四个人了。
燕子的父母经人介绍完婚,那时候有没有爱情,燕子不知道,但是现在的父亲很爱母亲,燕子是知道的。以至于燕子的婚姻观都是来自父母。她很希望自己和丈夫可以像父母那样,白头到老,依然是彼此心里最爱的人。
燕子高二的时候,老师布置过一篇作文。老师说:父母是一本大书,拜读的只有儿女,请大家为自己的父母作传。借此机会燕子询问了很多父亲的以前。
燕子的母亲本是陕西人,在燕子的妈妈儿童期,燕子的外婆带着妈妈来到了甘肃,嫁给了她那已经过世了的姥爷。燕子的父亲,是土生土长的灵台本地人。在那个饥荒的年代里,燕子的爷爷为了逃荒被迫来到了一个叫坡里社的半山腰定居。燕子的奶奶带着一个八岁的男孩嫁给了燕子的爷爷,后来有了燕子的姑姑,爸爸和三叔。燕子的奶奶四十岁左右就去世了,爷爷也去世的早。燕子的爷爷奶奶为了给她的大伯娶媳妇,用她的姑姑换亲了。长兄如父,家里就大伯当家,但是他待自己二分之一血缘的手足,极尽残忍之所能。燕子的三叔在弱冠之年因为白血病离开了人世间。一个由五口窑洞组成的家,仅存了兄弟二人。父亲告诉燕子,他未结婚之时,就是家里的长工,还是一个被虐待的长工。有一年过年,因为老舅要来 ,长嫂为自己的土炕上铺了一张毛毡,过完年,老舅走后长嫂就撤了毛毡,还顺带撤走了他仅有的一张席子。大哥不止一次的要求分家,表示他不想养这个弟弟了,爷爷的堂兄弟和老舅的要求,至少要为兄弟娶了媳妇。
大伯做到了,燕子的母亲说,他们结婚的第二天,就被分了家。燕子问妈妈,就给你们分了这口大黑锅吗?母亲说,哪呀,就分了一个装水的坛子。燕子惊讶的问母亲,那你们那啥做饭呢,母亲很平静的说,都是你爸后来买的。“后来买的”,燕子心里不由得寒战,买锅之前,父母是怎么吃饭的啊?
从分家到燕子有记忆,这个窑洞家徒四壁。饿,是燕子童年唯一且无法忘记的感受。父亲时常出去借粮食,而往往是借不到的。燕子结婚后,跟丈夫一起回家过年时,父亲还感慨的说,现在做点饭就剩下了,做点就剩下了,那时候的粮食总是不够吃,每每到借粮的时候,愁的慌。燕子到此刻都能想象到父亲的为难。因为早上吃完了最后一点点粮食,下午是没有一丁点吃的了,这个时候父亲就拿着一个蛇皮袋子,叠的整整齐齐的压在自己枕的砖头底下,压到都晌午了,父亲还是没有出去。一家人都等着下午吃饭,可是父亲却不知道去哪里借粮。而对面窑洞里大伯家的粮食是盆满钵满,父亲也不会去借,直到近来燕子与姐姐父亲闲聊说起,父亲说,人家连卖都不给你卖,就是想看着你们活活饿死。父亲的话说的有些激奋,是的,对于如父的长兄所作所为,就像烙印似的深深烙在父亲的心上。
燕子的记忆里,大伯就是一个称呼,和村里的叔没什么区别。更别谈有大伯对侄女的亲情了。直到燕子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大伯要回他的陕西老家,那年的三十晚上,大堂哥带着妻儿回山上的老家过年,燕子的父亲让燕子提了些花生瓜子糖红枣还有两块钱给王家的第三代送过去,表示二爷对这个孙女的疼爱。在燕子回到家刚上炕的时候,二堂哥来了,说二爹,走,过去我们一起过年。父亲带着燕子和姐姐去了大伯家里,但是母亲明确表示“我不去”。过去后,燕子的父亲又给了小孙女两块钱。那是破天荒的一个年三十,大伯给了燕子和姐姐一人一块钱。也是此生唯一的一次。年后,大伯就搬走了,此后燕子再也没见过大伯。三年级的暑假,堂哥给父亲打电话,说大伯命不久矣。堂二姐的公公让父亲去取给大伯准备的东西,有邵寨街道的甑糕,麻花和麻子,父亲那晚提回来天已经很黑了。燕子闻着桌上的香味,很香很香。父亲去后,大伯就去世了。父亲回来说,大伯在行将就木之时哭着对他说,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父亲说的时候很平静,他说他心里想问大哥“你还知道啊,我以为你不知道”。这个如父的长兄在父亲的眼前去世,我想父亲一定哭红了双眼。不管曾经的大哥因为分地,当着全村人面拿铁锹拍他且分给他的都是不毛之地,让他颗粒无收多年,妻儿险些饿死;还是因为妯娌吵架,破口大骂他;还是不念王家对他的养育之恩,回归故里改名他姓。在大伯咽了最后一口气之时,他多年的委屈与不甘都跟着死亡去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