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后院里,海棠花泼泼洒洒的开着,粉嘟嘟的花瓣肆意地向远方舒展,像极了一个明艳动人的少女。每到她怒放的时候,我都会来到后院,久久地驻足,凝望。
又是一个春天,海棠花开了,烂漫地燃烧成粉色的云霞,心上生出许多欢喜。
嫁给官人时,我18,他21。正是美好的年纪,就像这树盛放的海棠。那时,他是太学生,没什么钱,但常常会把衣服典卖了,步行到相国寺,买些碑文和零食回家。我们就常常面对面坐着,边研究碑文边吃零食。
我记性一向不错。那时候,每天吃完饭,我和官人的习惯是在归来堂喝茶,指着堆积的书卷,说某件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可以找到,猜中的人就算赢了。赢的人先喝茶。我猜中了,便举杯大笑,以至于茶都倒到怀里了。反倒喝不到一口。
傍晚时分,起风了,有些凉,移步书房,我的官人正在阅他的古籍。见我进来,他停下手中的事情,笑着说,“娘子,有些凉了,要不我们来赌书喝酒吧?”
心有灵犀一点通,好的爱情就是这样,我的官人懂我。
现在,我们已移居到青州乡下。但很多日常都没有改变,恰如赌书。
这次,和往常一样。对于他提出的每一句话,我都能准确的说出出自哪一本书的哪一页。我骄傲地说着每一个出处,频频举杯,激动时,那酒又会像个调皮的孩子,跳出来,落在书上,我的身上,官人的身上。
不知不觉,夜已来临,点亮蜡烛,可烛光却摇曳着,只听得外面的风声越来越急,偶尔听得雨打在地上、落在树上的声音,滴答,滴滴答答。
赌书消得泼茶香,今夜赌书消得泼酒香,伴着外面的风声雨声。
醉意越来越浓,只听到风呼呼的声音,只听得雨淅淅沥沥的声音。
我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醒来时,天已明,醉意却还未完全消退。
睡眼朦胧,隐约中,官人,正在将闺房的门帘轻轻地卷起,小心翼翼,像是怕吵醒我。猛得,想起后院的那一树海棠,昨夜的雨打风吹,不知今晨是何等模样。轻声问道:“官人,后院的那树海棠花,怕是被雨打风吹去了吧?”
他,回过头,看一眼我,迟疑了一下,笑着说,“依旧如昨……”语气里却似乎有藏不住的惋惜。
一阵欣喜,可转念又黯然神伤,自言自语,“知道吗?知道吗?这只不过是官人对我的安慰罢了,心细如他怎会不晓得我对那海棠花的喜爱呢?一夜的风吹雨打过后,那海棠也该是只有少许的红花,绿意葱茏了吧!”
头有些昏沉,空气里有泥土的气息,眼前却清晰地浮出一幅画面:潮湿的后院里,残红满地,海棠树新长出的叶子绿意盎然,偶有几抹粉红点缀枝头。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又一个春天过去了,我的青春也如这海棠一样,渐行渐远了。
起床,提笔,写下: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手记:对于李清照的这首《如梦令》,许多人认为这是李清照早期所做。但吴小如《诗词札丛》里说,“此词乃作者以清新淡雅之笔写秾丽艳冶之情,词中所写悉为闺房昵语。”“‘知否’叠句,正写少妇自家心事不为丈夫所知。可见后半虽亦写实,仍旧隐兼比兴。如果是一位阔小姐或少奶奶同丫鬓对话,那真未免大杀风景,索然寡味。了。”所以,根据吴小如的表述,我想象着李易安与赵明诚之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