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第一次见姜苡瑶，是在老巷口的修车铺前。
那天他骑了三年的山地车爆了胎，推着车拐进巷里时，正撞见个穿白裙子的姑娘蹲在铺门口，手里捏着片茉莉花瓣，对着修鞋大爷的工具箱发呆。阳光斜斜落在她发顶，碎发上沾了点不知哪儿来的金粉，像撒了把星星。
“姑娘，要修啥？”大爷抬头问。
姜苡瑶猛地回神，把花瓣揣进兜里，指着脚边的帆布包：“我包带断了，您看能补吗？”声音软乎乎的，像巷尾卖的棉花糖。
林野站在旁边等，余光总往她那儿飘。她蹲在那儿时，白裙子扫过地面的青苔，手里转着根草叶，时不时抬头看巷口的梧桐树，睫毛忽闪忽闪的，像怕惊扰了什么。直到大爷喊他“小伙子，车好了”，他才慌慌张张付了钱，推着车往外走，没走两步，听见身后有人喊：“同学，等一下！”
姜苡瑶跑过来，手里举着颗糖，是橘子味的，糖纸皱巴巴的：“刚才看你车筐里有我们学校的校徽，你也是三中的吧？这个给你，谢谢你刚才帮我递了螺丝刀。”
林野愣了愣，才想起刚才大爷找螺丝刀时，他顺手递了一把。他接过糖，指尖碰到她的手，凉丝丝的，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汽水。“不用谢，”他憋了半天才说，“我叫林野，高二（1）班的。”
“我叫姜苡瑶，高二（3）班。”她笑了笑，眼角弯成月牙，“那我先走啦，下次见！”
后来的“下次见”，比林野想的要多。
他发现姜苡瑶总在午休时去学校的小花园，坐在那棵最大的茉莉树下看书。有时是课本，有时是画本，她会把落在书页上的茉莉花瓣夹进去，像藏了片小小的月光。林野就假装去花园散步，绕着茉莉树走一圈又一圈，耳机里放着的歌单曲循环，歌词没记住几句，倒把她低头时发梢的弧度记清了。
真正熟起来，是在一个雨天。
那天放学突然下了大雨，林野带了伞，刚走到校门口，就看见姜苡瑶站在传达室门口，手里抱着一摞画纸，急得直跺脚。雨太大，她的刘海湿了，贴在额头上，像只落了水的小猫。
“我送你回去吧。”林野走过去，把伞举到她头顶。
姜苡瑶眼睛亮了亮：“真的吗？会不会绕路？”
“不远，”林野撒谎了，他家在城东，她家住城西，绕大半个城，但他没说，“走。”
伞不大，林野把大半都倾向姜苡瑶那边，自己的肩膀很快湿了一片。雨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响，姜苡瑶抱着画纸，小声跟他说话，说她喜欢茉莉，因为奶奶以前在院子里种了好多，说她想考美术学院，以后要画遍所有好看的花。林野听着，偶尔应一声，心里像被雨浇过的草地，悄悄冒出了嫩芽。
快到她家楼下时，姜苡瑶突然停下，从包里翻出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几朵干茉莉：“这个给你，我自己晒的，放在书桌上，闻着很安心。”
林野接过瓶子，小小的，冰凉的，里面的茉莉花瓣是浅黄的，像他第一次见她时，她手里捏着的那片。“谢谢，”他说，“下次我请你喝奶茶。”
那天之后，他们成了朋友。林野会在早上绕路给她带热腾腾的豆浆，姜苡瑶会把画好的茉莉速写偷偷夹在他的课本里。他们一起在晚自习后走操场，月光洒在跑道上，风里带着食堂飘来的饭菜香，姜苡瑶说：“林野，你看今晚的月亮，像不像茉莉的花瓣？”
林野抬头看，月亮圆圆的，清辉柔和，他转头看她，她的眼睛比月亮还亮。他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因为这朵茉莉，变得不一样了。
高二结束的那天，林野在茉莉树下等姜苡瑶。她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画，画的是他在修车铺前推车的样子，背景里有老巷的青苔，还有一朵小小的茉莉。
“林野，”她把画递给她，有点害羞地低下头，“我要去市里的美术集训班了，可能要住宿舍。”
林野的心沉了一下，又很快提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是个用银线编的小吊坠，里面嵌着一片干茉莉：“这个给你，我编了好久，可能有点丑，但……你看到它，就想起我。”
姜苡瑶接过吊坠，指尖轻轻摸着上面的茉莉花瓣，突然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林野，我会想你的。”
林野伸手，笨拙地擦掉她的眼泪，他的手有点抖：“我也是。等你回来，我带你去看老巷口的茉莉，夏天的时候，那里开得最好。”
风拂过茉莉树，花瓣落了下来，飘在他们的发顶，飘在那张画纸上。林野看着姜苡瑶，心里知道，有些东西，像这茉莉的香，像这个夏天的晚风，已经悄悄在他心里扎了根，再也拔不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