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罐头的故事

往事一桩桩，场景一幕幕，浮现在我眼前。而今日，已物是人非，您已去往天堂，留给儿孙的是一抹忧伤，一抔黄土埋藏了我们这一世的亲缘。

不孝孙女含泪写下这一段故事，我怕时间久了，越发模糊了您的音容。2018年农历腊月13日，也就是您最疼的小孙子结婚的前两天，我们几个孩子分工打扫卫生。农村的冬天取暖就靠生炉子烤火，烧的是煤块，所以灰尘比较多，您又爱加柴火烧，我们都责备您，把屋子熏得黑乎乎的。我打扫爷爷的屋子，在我认为不要的东西就扔，可在您眼里都还可以用，甚至都是宝贝，我自以为是的不顾及你的感受不经您的同意就扫地出门了。或许就是这样有些事才可以铭记一辈子，其中就把您藏在柜子角落里的一瓶黄桃罐头擅自做主拿出去分给表弟几个吃了。拿的时候您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当时您有一百个不情愿，坏孙女不体谅您老的心情，还嘴犟说您不吃，放坏了，给您孙子们吃了，他们给您再买。就这样罐头被吃掉了，我以为就没事了。可谁承想爷爷的情绪变化，一向节俭的他花了10元钱捎别人给他买的舍不得吃的宝贝。

到了晚饭时刻，爷爷睡在炕上不起来，端过去的晚饭也不吃，一句话也不说，我还没在意。妈妈从爷爷的房子里过来，骂几个馋嘴猫，说你们把罐头吃了，你爷爷生气了，真生气了，我还不相信，就去问爷爷，他憋半天颤颤巍巍的说那瓶罐头的来历，我明白了他是心疼钱。我说还您一瓶，您吃的话就给您打开，一瓶罐头拿到爷爷的面前，您才释怀了，我八十岁的爷爷真是老小孩，也需要哄着。这时候几个外孙也争着要还您的罐头。我们以为故事就结束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弟弟结婚的当天下午您就病倒了。爸爸请来附近的老中医大夫，把脉，听诊，确诊为老病，由于血压太低，不适宜输液，就开了汤药。汤药苦的厉害，吃的又少，所以喝着也痛苦，胃里翻江倒海，诉求少喝点。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可此时此刻，不是那么的管用。这两天您念叨最多的就是弟弟结婚花了不少钱，爸爸的负担重，怎么没给顺先娶媳妇等等。这些都源自您传统的观念和一辈子经历的苦难生活。

您病倒了，我们才开始反思以前对您的态度，家族遗传，老一辈，父一辈，小一辈说话的方式从未改变，心直口快，刀子嘴豆腐心。看见每天病恹恹的您，儿孙的心才变得柔和些，语气也细腻了柔和了。突然意识到人生的圆快接头了。还有许多事未做，还有许多孝未尽。您的两个孙子，新进门的孙媳妇、姑姑们也只能静静陪着您，您不再像往日那样爱讲历史了，因为您没有足够的力气，但我们都知道您心里特明白。

马上要过春节了，我们都期盼着您能挺过去，因为过完年就会有春暖花开，就会有新的希望。您每天吃的很少，越来越没有力气，大部分时间都是睡在热炕上，也开始浑身不舒服，动都不敢动，您的大孙子给您买了坐便器，您一周才有一次大便拉的很费事。您已经瘦得不到一百斤，臀股都垫的痛，睡了气床也无济于事。儿孙每天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年越来越近了，我们也带着桐桐回家准备过年了，但是每天都通过视频看看爷爷，问您还想吃点啥，您最多的是一个劲摇头，吃东西对您来说好像是负担了。饭吃的很少，水也喝不多，喉咙里有痰，卡不上来，难受，您就要喝点糖水，越喝嘴越酸，您最开始就像吃点水果凉的东西，就给您喂梨汁，苹果汁，火龙果，西瓜汁都吃一点点，后来就喝罐头水兑的凉开水。在您生命的最后两个多月里，我们都希望您多吃点尽快好起来，只因为您是我们的爷爷。尽管我们都知道生老病死自然规律，可孙儿们多希望老天多垂怜您，再多给您些时间，您才刚刚八十岁。

就这样您带着病度过了2019年的春节，初三您也是一度高烧，颤的特厉害，什么都吃不下，唯有喝罐头水，您小孙子媳妇给您温敷，擦拭，喂水，慢慢的您缓好了些。过完三天年，我们就下来看您，进门时姑姑们真给您洗脚，此时的您已经完全不能自己坐着，二姑搀着您，小姑给您洗脚。看着这一幕，我的心里很是难过，可是还是挺欣慰，您有孙儿环绕膝下。我给妈妈说给爷爷带了红心火龙果，梨，可是都吃两三口，都被我桐桐沾光了，吃了太爷爷的好东西。

到了大家返程上班的日子，儿孙有诸多不舍，可也只能给爷爷安顿好好的，等他们一有假期就回来看爷爷。我也上班了，把桐桐留在姥姥家，妈妈一天看爷爷，看桐桐，几个姑姑轮换照顾着您。日子就这样过着，您有一天吃一顿，有一天不吃，还有一天早饭吃了，晚上就不吃了。可是每天都要喝罐头水，吃了您罐头的没吃的都拿着各种罐头来看您，可您也只是喝点汁子。那个周六我坐班车去看您，买了您爱吃的红薯、蛋糕还有刚下来的草莓，我和大表哥一起到家的，您都认识我们，您的大外孙从北京赶回来看您。您心里清清楚楚，这是您想见的人啊!晚上陪您睡了一晚上，又匆匆赶回去上课去了。姑姑说前几天您呼吸困难，吞咽不下米粒，每天就喝点羊肉汤，细面条。我给您喂草莓您吃了好几颗，做的红薯馓饭您吃了小半碗，爷爷您真给我面子，可惜就能陪您一天，我又匆忙返程了回去上班了。这尽是最后一面见我的爷爷，回来的几天，妈妈说吃的好些了，人也精神了，可就四五天的时间病情突然加重了，浑身开始疼痛，一点也吃不进去了，喝水也恶心，晚上难受的睡不着，一会要去炕角睡，一会想出去，爸爸借了一个可以摇动的床，抱到外面睡了一天，看看这看看那，兴许您是知道自己快要离开我们了，再看看呢!

爷爷您生前的几天里，两个弟弟就说周末坐飞机赶回来看您的，您晚上喊了一夜的小孙女一早起来坐车从银川赶回来看您，我半道上您还好好的，就在我下车那一刻，妈妈打来电话说爷爷走了，走的很快，爸爸到唐庄接我和妹妹去了，电话打不通，没信号了。我有些懵，不是一小时前还好着呢?您把爸爸支出来悄悄地离开了。您没在留下一句嘱托，没再和儿孙打声招呼就离我们而去，等我和妹妹回到村里远远看见门前停的几辆车，进进出出的人，我知道这是要安排爷爷的后事了。很快就择了日子开追掉会，儿孙亲人、亲朋好友最后送爷爷一程，跪在爷爷的灵堂前点上一炷香，烧着一张一张票子，看到那些静静躺在纸袋子里的未开封的罐头。有太多的愧疚，懊悔，可是您已听不见了。

我最亲爱的爷爷，最后只能远远的看着送您入土为安，希望您带着儿孙们的思念去向天堂，您一直说自己是个苦命人，我们都谨记着您这一生的功劳。您幼年丧父，中年丧妻，都没难倒您，您得了两次大病更没难倒您，您最后走的很安详，这是寿终正寝，您是苦尽甘来，有福之人。借着一瓶被孙子们贪吃的罐头深深缅怀我已故的爷爷，永远追忆您留给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

2019年3月29日

白 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