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卿嫂是不同于祥林嫂的,比祥林嫂更隐忍,但也更残忍。
任何一部作品,人物和情节都会带有特定时代的色彩。反映同一个时代的作品,故事情节可能不同,但是作品中的人物往往相似。所以看到某个作品中的人物,总会联想到别的作品中同时代的人物。
读《金大班的最后一夜》,里面的资深舞女金大班,让人想起张爱玲《半生缘》里的曼璐,金大班下嫁前的最后一晚热闹而悲凉,让人忍不住猜想,曼璐在下嫁祝鸿才前的最后一晚,是不是也是如此热闹而悲凉?又不禁为即将出嫁的金大班担心,她嫁的人会不会如祝鸿才一般无情又无赖?《尹雪艳》中的尹雪艳,则让人想起王安忆《长恨歌》里的王琦瑶,尹雪艳的年轻时代比王琦瑶风光,她的老年会不会也没有王琦瑶的老年那么凄凉?
《玉卿嫂》中的玉卿嫂呢,自然让人想到鲁迅先生《祥林嫂》中的祥林嫂。同样是寡妇,命运同样凄楚,但是性格和境遇完全不同。祥林嫂总让人想起穷苦人民的悲哀,而玉卿嫂,可能想到最多的是红颜薄命吧。
玉卿嫂长得白白净净,总是穿素净的衣服,戴乳白色的珍珠耳坠,是一个一进主人家们就引起大家注意的美貌少妇。她姓氏不详、名字不详。“玉卿”二字的来源,作者在文中并未做出解释,不过应该是她死去的夫君的名字。玉卿嫂的身世,据说原是桥头一户人家的少奶奶,夫君过世后,为婆婆所不容,被赶了出来。至于玉卿嫂的娘家是何地何姓,我们不得而知。大概玉卿嫂并没有儿女,要不然也不至于被婆家赶出门。玉卿嫂到主人家做老妈子时,年纪已经不小,额头的皱纹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玉卿嫂安静忍让,对于没有实质性伤害的胖大娘的冷嘲热讽,她从不反驳。同时玉卿嫂又勇敢刚烈,对于想玷污她的佣人小王从不手软,让小王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尽管有很多闲言碎语,玉卿嫂还是让想欺负她的人有所畏惧。
文学作品中,很多寡妇都有相好。玉卿嫂也有。她的相好是一个美貌而瘦弱的痨病少年庆生。“庆”不知是不是他的姓,如果不是,那么庆生也算是姓氏不详。关于庆生的身世及庆生与玉卿嫂相识相恋的过程,文中没有提及,庆生一出场就是作为玉卿嫂的相好。可以知道的是,庆生实际上是玉卿嫂养的小白脸。老妈子养小白脸,自然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所以他们的关系一开始就充满危险,随时可能断裂。玉卿嫂养着庆生,同时也管束着庆生,她不像他的情人,而更像是他的母亲。和所有试图控制情人的人一样,玉卿嫂最终得到的不是情人的真心,而是情人的背叛——庆生和一个女戏子好上了。除夕夜,装扮明艳的玉卿嫂,在庆生住的屋子里,和庆生一起死去。两人身上都有刀伤,从当时的情况看,当是玉卿嫂先杀死庆生,然后自杀。
祥林嫂四处向人诉说着自己的不幸遭遇,得到别人的同情,也得到别人的鄙视,她只咀嚼自己的痛苦,而不会加害别人。玉卿嫂不同,她不向人诉说遭际。从夫家出来后,放下身段到别人家做老妈子,人前没有一句怨言,对别人的言语侮辱置若罔闻。却在除夕夜与已经变心的相好同归于尽。相较于祥林嫂,玉卿嫂更隐忍,也更残忍。
名作家都是讲故事的高手。白先勇讲的故事不仅精彩,而且引人思考余味无穷。
读《玉卿嫂》感。
by.林易子(微信公众号:linyizi99)